前來看診的病患，但凡是女子，不論年紀(jì)大小，皆頻頻轉(zhuǎn)頭張望。

    程錦容心里暗嘆一聲。

    她早該清楚，以裴璋的驕傲固執(zhí)，絕不會因?yàn)樗膸拙湓捄屠淠膽B(tài)度便退縮。

    “容堂姐，”程錦宜略有些興奮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快瞧，你的裴家表哥來了?！?/br>
    程家上下，都以為她會嫁給裴璋。

    程錦容扯了扯嘴角，不置一詞，低頭繼續(xù)為病患看診。

    裴璋：“……”

    裴璋碰了個軟釘子，竟也未惱。領(lǐng)了號牌之后，就去排隊(duì)。前面的病患共有十幾個。程錦容看診開方速度頗快，估摸著等上半個多時辰，便該輪到他了。

    華衣錦服俊美不凡的裴璋，站在一堆面色晦暗衣衫破舊的病患中，格外惹眼醒目。

    杜仲也有些頭痛。

    堂堂一個侯府公子，神清氣爽面色紅潤，唯有眼下略略泛青顯得睡眠不那么足……來惠民藥堂做什么？

    “你怎么讓裴公子領(lǐng)號牌？”杜仲低聲呵斥藥堂伙計(jì)：“我們惠民藥堂，是給平民百姓免費(fèi)看診。你應(yīng)該向裴公子委婉地解釋清楚?！?/br>
    那個藥堂伙計(jì)也是一肚子冤枉，低聲道：“這些話我都說了。裴公子也沒惱，很客氣地和我商量。我不知怎么頭腦一迷糊，就把號牌給裴公子了?！?/br>
    杜仲定定心神，打發(fā)了伙計(jì)，邁步去了裴璋面前。

    沒等杜仲張口，裴璋便微笑著拱手：“你就是杜大管事吧！今日我身體不適，特意前來請容表妹看診。若有叨擾之處，還請杜大管事多多見諒。”

    杜仲：“……”

    確實(shí)不能怪那個伙計(jì)。

    堂堂侯府公子，這般放低身段，既謙遜又客氣。他縱有牢sao不滿，也張不了口！

    而且，裴璋一口一個容表妹，既親昵又隨意。人家一對少年男女之間的事，他一個外人，不便摻和。

    杜仲迅速改變主意，故意揚(yáng)高聲音：“無妨無妨。裴公子特意前來惠民藥堂看診，可見我們藥堂聲名遠(yuǎn)播?！?/br>
    真是一只精明的老狐貍。

    裴璋心中暗想，沖杜仲再次拱手道謝。

    杜仲寒暄幾句，微笑離去。也未讓藥堂伙計(jì)給侯府公子搬張椅子什么的。

    裴璋：“……”

    更正，這是一只狡猾又討厭的老狐貍！

    ……

    半個時辰后。

    終于輪到了裴璋。

    陪著自家主子站了許久的小廝空青，頗為主子委屈不平，沒等程錦容張口便道：“表小姐，我們公子今日為了來藥堂，特意進(jìn)宮告假一日。到了這兒，表小姐不理公子，還讓公子站了這么久……”

    “閉嘴！”

    裴璋神色一沉，凌厲的目光掃了一眼過去。

    主子一動怒，空青后背嗖嗖地冒涼氣，頓時噤若寒蟬。

    程錦容抬眼，淡淡道：“既來看診，就坐下吧！”

    裴璋坐下，伸出手腕。然后，程錦容的手指輕輕搭上他的脈。

    程錦容少時經(jīng)常以身邊的丫鬟練診脈。裴璋也時常陪著她練診脈。此時這一幕，和記憶中的情景似悄然重合。

    裴璋凝視著程錦容，目中柔情萬千。

    程錦容垂眸凝神，神色淡淡。

    片刻后，程錦容收回手，張口問道：“裴公子近來是否胃口不佳？”

    這一聲裴公子，令裴璋所有的笑容凝在嘴角，心中如撕裂般作痛：“容表妹，你現(xiàn)在連一聲表哥也不愿叫我了嗎？”

    一眾排隊(duì)等候的病患閑著也是閑著，一個個伸長脖子豎長耳朵，站在后面的，恨不得將眼珠也探出眼眶。

    程錦容看著裴璋，聲音平靜：“你今日是以病患的身份來看診，我稱呼你裴公子，有何不妥？”

    ……沒什么不妥。你高興就好！

    裴璋深深呼出胸口的濁氣：“我連著兩日胃口不佳，晚上難以入眠。晨起時偶有頭痛，精神不振。請問程姑娘，我這是患了什么病癥？”

    程景安脫口而出道：“是相思病吧！”

    程錦容：“……”

    程景宏：“……”

    快閉嘴吧你！

    程錦容和程景宏轉(zhuǎn)頭瞪眼的動作出奇的一致。程景安訕訕一笑，立刻將頭轉(zhuǎn)回來。聽兄長的口述，飛快地寫出藥方。

    程錦容也同時張口，程錦宜和自家二哥的動作一樣，迅速提筆寫藥方。然后將寫好的藥方給了小廝空青。

    裴璋吩咐空青去抓藥，然后對程錦容說道：“多謝程姑娘。過幾日，我來復(fù)診?！?/br>
    程錦容皺了皺眉：“你的病癥，是因多慮多思心氣郁結(jié)而起。喝上幾日的藥便可，不必來復(fù)診了?！?/br>
    裴璋十分堅(jiān)持：“過些時日，我再來?！?/br>
    程錦容沒有動氣，冷然道：“你愿耽擱浪費(fèi)時間，那就隨你?！?/br>
    裴璋：“……”

    他和紈绔賀三不同。

    賀三每日逍遙自在，在府中讀兵書習(xí)武練箭便可。等成親生子了，才會進(jìn)軍營。有大把空閑時間，可以隨時厚顏纏著容表妹。

    他是二皇子伴讀，每日天不亮就要進(jìn)宮，傍晚才會出宮回府。

    一個月只休沐兩日。想來惠民藥堂，要么等休沐日，要么就得告假。

    前者時間太少。后者嘛，偶爾告假無妨，時常告假偷溜到惠民藥堂來，他還有什么臉去見二皇子和一眾太傅？

    程錦容一張口，便擊中了他的軟肋。

    裴璋只得退而求其次：“等休沐日，我再來?！?/br>
    程錦容恍若未聞，或是聽見了也沒放在心上，叫了下一個病患。

    空青是裴家的家生子，八歲就到了裴璋身邊伺候。對程錦容自然是熟悉的。此時，看著程錦容冷漠近乎陌生的面容，空青只覺心肝膽肺俱涼。真不知公子現(xiàn)在會是什么感受……

    裴璋既心痛又難過。

    可他又是驕傲執(zhí)拗的。

    程錦容莫名的冷漠疏離背后，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緣故。程錦容不愿告訴他，父親母親也有秘密在瞞著他。

    沒關(guān)系，總有一天，他會自己找到真相。

    他的容表妹，誰也搶不走！

    第五十二章 般配

    臨走前，裴璋彬彬有禮地和程景宏兄妹三人道了別。

    程景宏身為兄長，理所當(dāng)然地起身：“裴公子多保重身體?！?/br>
    裴璋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程錦容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裴璋一走，躁動不安的病患們總算安靜下來。一個個頭湊到一起，小聲嘀咕：“這位公子生得真俊。和程姑娘站在一起，像金童玉女一般?！?/br>
    “可不是么？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這么般配的。”

    “程姑娘人美心善，醫(yī)術(shù)高明。聽說她的親爹就是大楚朝最有名的神醫(yī)程望。誰娶了程姑娘，都是他的福氣。”

    “不過，程姑娘好像不怎么高興，也沒怎么理睬那位公子。”

    “說不定是在慪氣……”

    八卦是人的天性。病情沒那么要緊的病患，一番多嘴饒舌。直至程姑娘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眾病患才訕訕地住了嘴。

    ……

    一炷香后，藥堂外門口響起了馬蹄聲。

    排隊(duì)等著的病患們，紛紛探頭看了過去。

    很快，一個黑衣少年出現(xiàn)在門口。

    黑衣少年肩寬腰窄，身高腿長，神采奪人。那張臉孔，生得英俊之極，猶勝剛才那位藍(lán)衣公子一分。

    在眾人驚嘆的目光下，黑衣少年邁步而入，在程錦容略有些訝然的目光里，挑眉一笑：“府里請了個新廚子，廚藝頗佳。我讓他做了幾道拿手菜，送來給程姑娘嘗一嘗?！?/br>
    這個黑衣少年，正是平國公府的賀三公子！

    程景宏抽了抽嘴角，忽然覺得頭痛。

    還有什么比一個混賬小子覬覦堂妹更頭痛的事？

    當(dāng)然是兩個混賬小子了！

    這一個接著一個的，簡直沒個消停清靜的時候。

    程錦容對裴璋橫眉冷對，對著前世的救命恩人賀祈，倒是溫和客氣多了：“大伯母每日都會準(zhǔn)備午飯，命人送來。賀三公子不必如此勞煩……”

    賀祈笑道：“一時興起，偶爾為之。程姑娘放心，我不會天天讓人送飯菜來的?！?/br>
    話說到這份上，這番美意，程錦容也只得笑納：“如此就多謝賀三公子了?！?/br>
    賀祈黑眸中閃過笑意，吩咐一聲，幾個侍衛(wèi)走上前。每個侍衛(wèi)手中都拎了一個三層的食盒，加起來共有四個食盒。

    程家四兄妹，一人一個食盒，正好。

    身為兄長的程景宏，只得起身道謝：“多謝賀三公子的美意?！?/br>
    賀祈對程景宏格外客氣一些：“小程大夫救了江六的一條腿。我和江六是好友，小程大夫?qū)λ卸?，就是于我有恩。送一回飯菜罷了，算不得什么。”

    病患給大夫送些東西表示謝意，確實(shí)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