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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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門便開了。 程錦容已穿戴整齊,一襲青衣羅裙,烏黑的長發(fā)半挽,發(fā)間只有一支銀釵。和往日金嬌玉貴的模樣大相徑庭。 白芷一愣,脫口而出道:“小姐為何這般穿戴?若被夫人見了,定會出言嗔責(zé)?!?/br> 身為名門閨秀,德言容功樣樣都得出挑。每日衣著穿戴,亦要精心。 程錦容這位表小姐,在永安侯府一住十余年,衣食用度和裴家小姐們一般無二。有時,就連白芷都會忘了主子其實姓程。 程錦容神色淡淡:“隨我去內(nèi)堂?!?/br> 白芷還待再說什么,程錦容已邁步而去。 白芷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硬著頭皮跟了上去。幾個二等丫鬟也隨之跟了上來。 永安侯夫人住在聽雪堂,暢春院離聽雪堂頗近,盞茶功夫便到。 永安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白薇笑盈盈地迎了出來,行了一禮。目中閃過一絲訝然。 表小姐容貌清艷無倫,平日衣著穿戴最是精心。今兒個怎么穿得如此簡樸?還有那副冷靜漠然的神情…… 兩日沒見,像變了個人。 白薇迅疾看了白芷一眼,目中暗含詢問。 白芷微不可見地皺眉搖頭。 程錦容對兩個丫鬟的眉眼官司視若未見,不疾不徐地邁步進了內(nèi)堂。 永安侯夫人端坐在上首。身為裴皇后的娘家長嫂,一品誥命夫人,永安侯夫人無疑是京城貴婦圈里最頂尖的人物。 她年約四旬,保養(yǎng)極佳,妝容精致,滿頭珠翠。看起來只有三旬左右。眼角略略上揚,精明外露,不怒而威。 十余位內(nèi)宅管事束手恭立,無人敢隨意張口,一派肅穆安靜。 精明威嚴的永安侯夫人,見到程錦容的剎那,滿面冰霜立刻化為春風(fēng)拂面的柔和,含笑道:“錦容,快些到舅母身邊來?!?/br> 能得到永安侯夫人如此親切慈愛對待的,除了嫡出的五小姐,只有程錦容。 內(nèi)宅管事們早已見慣了永安侯夫人對表小姐異乎尋常的疼愛,以眼角余光瞄了過去。 一襲青衣羅裙的清艷少女動也未動。 永安侯夫人有些詫異,主動上前,握住程錦容的手笑道:“你身子總算是好了。再有半個月,便是你的及笄禮。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命人準備及笄禮。今兒個就要寫請?zhí)恕?/br> 程錦容抬起眼,目光平靜淡然:“多謝舅母費心,不過不必了。我打算回程家舉行及笄禮!” 永安侯夫人:“……” 第二章 前塵 回程家舉行及笄禮? 開什么玩笑! 永安侯夫人在瞬間的驚愕后,心底迅速涌起一股怒火。 她城府頗深,面上并未顯露,笑吟吟地嗔怪:“你這傻丫頭,是不是有人在你耳邊胡亂嚼舌了?” “你自小就在裴家長大,在舅母心里,你就是舅母的親女兒。你的及笄禮,自然也在永安侯府舉行?!?/br> “三套禮服和發(fā)簪,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你只管安心踏實地在暢春院里住著。半個月后,舅母為你舉行最盛大的及笄禮,讓那些京城貴女們艷羨眼熱?!?/br> 聽聽這親昵的話語,看看永安侯夫人熱忱的笑臉。 何等偽善! 程錦容心中冷笑一聲,面上毫無動容之色:“舅母一片心意,錦容心領(lǐng)了。不過,我到底姓程,斷然沒有在外祖家舉行及笄禮的道理?!?/br> “我今日收拾行李,明日便回程家!” 永安侯夫人:“……” 永安侯夫人被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心里的怒氣蹭蹭往上涌。 這個程錦容,平日乖巧聽話,好哄的很。今日是吃錯了藥不成?口口聲聲要回程家! 不行! 絕對不行! 永安侯夫人壓下心頭的怒氣,故作無奈地笑道:“你呀,平日看著柔順聽話,一犟起來,和你舅舅一般模樣。罷了,我說不動你,這就請你舅舅過來。倒要看看,你們舅甥兩個,到底誰能降服誰!” 說著,沖一旁的大丫鬟白薇使了個眼色。 白薇心領(lǐng)神會,立刻退了出去。 程錦容沒有出言阻止,目中閃過一絲哂然冷笑。 永安侯夫人絕不是遲鈍之人。她掌控侯府內(nèi)宅多年,平日常出入宮中,在一堆名門貴婦中亦是頂尖出挑的人物,思緒極其敏銳。 此時的永安侯夫人,從程錦容異樣的堅持決絕中,察覺到了不妙,心里掠過一絲陰霾。 管事們將頭低得更低了些,以眼角余光彼此悄然交流了一個回合。 看來,今日侯府內(nèi)宅是別想消停了。 …… 就在此時,兩個少女聯(lián)袂而來,打破了內(nèi)堂里略顯沉悶?zāi)郎臍夥铡?/br> 領(lǐng)先的少女,年約十五歲,和程錦容年齡相若,身量比程錦容略矮一些。 二月初春,還有些春寒料峭,這個少女卻穿了一襲薄而柔軟的鵝黃色春裳。 頭上戴了一支精致的珠釵,釵上鑲嵌著的珍珠碩大圓潤,光澤瑩然,映襯得少女皮膚白皙容貌嬌俏。 這個少女,正是永安侯府的五小姐裴繡,永安侯夫人的嫡出幼女。 走在裴繡身后的粉衣少女,容貌清秀,神色間有些拘謹怯懦,是庶出的六小姐裴瓔。 “母親!”裴繡興沖沖地快步而來,在瞥見程錦容的身影時,嘴角微不可見地撇了撇。 她從來都不喜歡程錦容。 程錦容寄住在永安侯府,衣食用度和她這個永安侯府五小姐一般無二。父親母親對程錦容甚至比對她更好。 宮中賞賜的珍貴衣料和首飾,大半都被搬進了暢春院! 憑什么! 程錦容的親娘,不過是永安侯府庶女。她的親爹永安侯庶出的meimei有六七個。更何況,那個裴婉如已經(jīng)死了十幾年,還能有多少情分? 精心裝扮后的她嬌俏可人,如春日枝頭的鮮花??梢徽镜匠体\容身邊,就從鮮花變成了不起眼的綠葉。 裴繡心里又嫉又恨,酸得冒泡,擠出笑容,喊了一聲:“容表姐,你病了兩日,看著清減了一些?!?/br> 程錦容目光一掃,掠過裴繡“親熱”的笑臉。 永安侯夫婦為了籠絡(luò)她,表面對她千嬌萬寵,甚至越過了裴繡。裴繡心中嫉恨交加,在人前裝模作樣,私下里沒少說酸話,暗地里使絆子更是常有之事。 當年的她,心中存著歉疚不安,對裴繡處處忍讓幾分,吃了許多暗虧悶虧。 “裴表妹,我從無和你相爭之意?!背体\容忽地輕嘆一聲:“你不必強顏歡笑。我今日就回程家,及笄禮也在程家舉行?!?/br> 裴繡:“……” 她比程錦容小了兩個月。永安侯夫人忙著為程錦容cao持及笄禮,禮服發(fā)簪早早備好了。她心酸眼熱,在程錦容面前少不得刻薄幾句。程錦容素來好性子,默默忍了。 怎么也沒料到,程錦容會此時發(fā)作出來! 眾人一臉恍然。 永安侯夫人目中冒出火星。 裴繡又驚又急,飛快地看向一臉慍怒之色的永安侯夫人:“母親,我從沒說過錦容表姐和我爭搶之類的話。” 母親確實對她疼寵有加,責(zé)罰起來也毫不手軟就是了。 永安侯夫人怒瞪裴繡一眼:“錦容生性乖巧,從不說謊。定是你在背地里胡言亂語,傷了錦容的心!還不快點向你錦容表姐陪個不是!” 裴繡:“……” 所以,這到底是她親娘,還是程錦容的親娘? 積壓在心底數(shù)年的委屈不甘驟然冒了出來。 裴繡既氣又惱,紅著眼眶怒道:“我才不道歉!我什么都沒說過!” “就算我偶爾說一兩句,又怎么了?她姓程,不姓裴,哪有在裴家舉行及笄禮的道理。母親不向著我,倒向起外人來了……” 話未說完,便被一個男子沉聲打斷:“誰是外人?” …… 程錦容抬眼看了過去。 一個年約四旬的男子邁步進了內(nèi)堂。 這個男子,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目光凜然。舉手投足間,俱是上位掌權(quán)者的威嚴氣度。目光一掃,眾人下意識地垂頭,無人敢與他對視。 正是永安侯裴欽! 永安侯府上下,她最恨的人就是永安侯! 十余年前,裴家還是永安伯府。 裴家嫡長女裴婉清才貌雙全,嫁給尚未被冊立為儲君的燕王,做了皇子妃。 年輕驍勇的燕王在眾皇子里展露頭角,得了先帝歡心,被立為儲君。裴婉清成了太子妃,貴不可言。 裴家身為燕王妻族,也跟著大大沾光。裴欽身為太子舅兄,與東宮關(guān)系密切,被提任神策軍副統(tǒng)領(lǐng)。 于裴欽而言,他自是盼著太子妃一帆風(fēng)順,早些入主中宮。 裴婉清遲遲未有身孕。太子側(cè)妃鄭氏生下庶出的皇長孫,太子大喜,愛若珍寶。三年后裴婉清才有身孕,生下一對龍鳳胎。 只可惜,裴婉清臨盆時難產(chǎn),身子徹底傷了元氣,纏綿病榻一年,眼看著命不久矣。裴欽憂急不已,張口懇求太子,將裴婉清接回裴家養(yǎng)病。 與此同時,已出嫁三年的庶女裴婉如領(lǐng)著女兒回府小住。 兩個月后,裴婉清病癥大有起色,被送回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