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讓自己不要為此打寒戰(zhàn)。

    十幾分鐘以后，確認這些家伙真的離開了監(jiān)控死角，草薙才從布滿血腥味的垃圾堆里放松身體，順便思考洗幾次澡才能解決問題。但他完全不清楚，其實身上還留著另一項用于監(jiān)視的竊聽器。

    殺手總留有后路，無論在哪里發(fā)生意外，都能夠及時補充裝備。看似受重傷待在公寓不過為了掩飾，琴酒早已經(jīng)從秘密據(jù)點準備好了新的熱/兵/器，只等著這幾個為某個覆滅組織復(fù)仇、甘愿制造彌天大案的蠢貨來挑釁。

    現(xiàn)在他們順利被誘導(dǎo)，琴酒只等待著獵物上門——至于草薙，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了，放出去的誘餌被吃掉也是宿命而已。

    他望向自己手邊，玻璃杯已經(jīng)完全碎掉，鋒利的碎片將皮膚割裂出了一絲血痕。

    還是有些不爽……到底為什么會不爽呢。

    琴酒盯著其中一點，默然不語。

    從他捏在手中的裝置里，傳來輕飄飄的、仿佛祈禱的聲音：

    “琴酒先生……快離開……”

    砰。

    他生生捏碎了小巧精致的玩意兒。

    真是太過不爽了。

    第122章 外篇 邂逅（5）

    你曾經(jīng)信任過什么人嗎？

    這個問題他似乎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想來也是，不存在會對他如此詢問的人, 伏特加不會、基安蒂亦不會……也就只有貝爾摩德可能用輕描淡寫的語氣來激怒他?？上У氖? 上一次被妖艷的女人如此質(zhì)問，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并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 反倒有些如釋重負, 因為他清楚對方說的沒有錯誤。

    黑澤陣不信任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他向那位先生獻上忠誠，但是忠誠與信任仍舊是不同的。

    跟他最久的大概就是伏特加了，之前跟隨他的人, 即使死去也不值得花時間去悲傷, 更別提妄想背叛的那部分。他擁有著作為亡命之徒的清晰思路, 從來不奢求更多、從來不寄托感情。起先他以為赤井秀一和他是相同的人，然而只不過是個無聲的錯覺。

    赤井秀一會向其他人寄托感情, 他本來就生于光明，并非孤身一人, 相反，他的牽掛稍微有些太多了。

    琴酒沒由來地為此憤怒。

    他恍然意識到，與信任有關(guān)的一切詞匯都和他不沾邊, 被信任也好、嘗試去信任某個人也好，這些漂亮的詞句仿佛被他從字典中劃去, 只有虛無和空白殘留著。并且，他將永遠帶著這本空白的字典走完一生, 即使孑然獨立。

    “——麻煩?！彼г怪? 看向窗戶, 為了防止喪心病狂的狙/擊，窗簾一直緊閉，“這幫蠢貨居然還這么謹慎?！?/br>
    分明已經(jīng)采用了暴力手段，他們卻還是心有余悸——琴酒從情報商處得知，他們來自于某個因為交易沖突覆滅的小家族，現(xiàn)在的管理區(qū)域只剩下方寸大。半月前，話事人恰巧重金買到琴酒的位置，才指定了偷襲計劃。他們運氣實在是很好，碰到橋上的意外事故，差點得手。

    倒是不難理解他們對無辜路人為什么有那么大惡意。

    琴酒的眸色微暗。

    “既然你們不愿意出現(xiàn)，那么只好由我主動些了。”他的唇角勾起尖刀般銳利的笑意，“看起來你們更喜歡主動的男人，嗯哼？”

    ■

    “我感覺好像演過頭了。”

    草薙喃喃自語。

    他從垃圾堆里艱難地撐起身體，還好他們拖著自己找到的巷子足夠偏僻，方便他躺在一堆垃圾袋里思考人生。血污混合著腐爛物質(zhì)的味道絕對不好聞，連他都忍不住皺起眉頭，草薙有些懷疑最后那句實在有點用力過度，他本來打算表現(xiàn)出彌留之際對陌生人的關(guān)心，現(xiàn)在想起來怪怪的。

    可別讓他們誤會了關(guān)系，想起來帶他的尸體去給琴酒看。

    到時候一次性嚇死一群，影響不太好。

    他側(cè)耳傾聽半晌，始終沒有那群人折返的痕跡，只好默默從藏身處里站起來。雙手沾滿了鮮紅色的樣子還有些可怖，不過此刻也顧不了那么多，他解開勒得有些緊的黑布，雙眼被光明刺痛了片刻。

    “呼?！辈菟S將它丟進垃圾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血液已經(jīng)干涸，像是丑陋的傷疤粘結(jié)在衣料上，不換掉就出去絕對會被逮捕，“現(xiàn)在可怎么辦……”

    外面的天色遠未到黃昏的程度，現(xiàn)在跑上街不能更顯眼了。保險起見，他最好等到夜色漸濃再回去，錯過他們可能發(fā)生的交/火。草薙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忽然覺得苦惱，因為心中情緒的某一點，仍然是希望回去給某人通風報信的。

    奇怪。

    現(xiàn)在趕回去，怎么想都不會比那些人更快，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琴酒的命運是屬于他自己的東西，就算他橫加干涉也并無意義。平心而論，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就僅僅是幾日內(nèi)的交流，甚至連一點可以稱得上親近的要素都沒有，指不定琴酒把他當作誘餌直接拋出去——或者碰到極端危險，他毫不懷疑那個男人能將他當作擋箭牌。

    ……那，看臉呢？

    “呃啊……但是也不能因為看臉就沒有原則吧，畢竟我連事情的原委都不知道……”

    草薙嘆了口氣。

    他不常與人接觸，或者說，不常與正常人接觸。

    無論琴酒是怎樣的殺手、因為怎樣的罪孽而被追殺，他在自己眼中都姑且算入正常人類的范疇。人生至此，他接觸最多的正常人是伽藍，第二便是莫名其妙撿回來的琴酒。在他心目中已經(jīng)約等于“其實是個好人”的程度了，至少對方不會無緣無故毆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