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沒有看錯?！?/br>
    然后就像說【今天早飯是煎蛋】一樣平常的語氣, 她回答道：

    “沒錯。”

    聽到這個回答以后，我已經(jīng)沸騰的血液慢慢冷卻下來，大概是神經(jīng)把剛剛的質問放的太前, 直到現(xiàn)在身體的疲憊才追上身體吧。

    葉月久久陷入沉默，他一定也被這個事實所震撼到了吧。

    “………”我扶住旁邊的椅背，努力站直, “那么，我們到底是———”

    “坐過來吧，既然你主動突破了束縛，那我也沒必要隱瞞了?！彼缮睫D身去給我們倒了兩杯飲料，冰塊敲擊玻璃杯的聲音讓我混沌的理智稍微清醒了一些。

    坐到那個幾乎大到突破視野的水箱前, 她斟酌著語句, 開口道：“為了方便理解, 就以形象一點的比喻來說好了?！?/br>
    “有這樣的一片海，快要干涸了?！彼贸爸S的語氣說道, “明明有著豐富的礦藏和廣袤的資源，但海里的生物都不愿意自發(fā)地形成循環(huán)。水草不愿吐出氧氣, 清道夫不愿清理腐物，波浪不愿流動。他們全都沉溺于虛幻的泡沫里，最后失去了進化的可能性?！?/br>
    “那片海早就快變成一譚死水了, 但同樣的，不想放棄可能性的一小部分也存在著?！?/br>
    有一條橙白相間的魚從水箱頂部游過，在我的頭上投下一片陰影。

    “———于是, 用他們最討厭的泡沫，做出了一個虛擬的水箱生態(tài)瓶?！彼缮綄⒛抗馔断蚰莻€鑲嵌在墻里的巨大水箱，各式各樣的熱帶魚在水箱里穿行，看上去熱鬧非凡。只不過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全都泛著晦暗不明的光。

    我知道，北乃市就是那個生態(tài)瓶。

    “然后，為了能重現(xiàn)外面的環(huán)境，創(chuàng)造了能夠在泡沫里生存的類外界生物，模擬環(huán)境，以求得在這個虛假的箱庭里，看到【可能性】。”

    ———類外界生物，說的就是我們吧。所謂的虛擬環(huán)境，正是【缸中之腦】理論中我所考慮過的，以客觀存在過的事物為載體，那么以外面的那片【?！康沫h(huán)境，創(chuàng)造了北乃市。

    ———所有的東西，都是虛假的嗎？

    我至今為止的所有人生，全都是假的嗎？

    坐在旁邊的葉月，對面的松山，學校的同學，工作的伙伴，都是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嗎？

    我不由得開始思考【可能性】是什么。

    飲料在桌上放了很久，沒人動過一下，空氣中的水珠凝結在杯壁上，慢慢滑下。

    “———是科技吧？”

    葉月開口道。

    他的話點醒了我，我立刻回想起卡巴拉公司的那三個明星產(chǎn)品。北乃市本身就是以科技為長的城市，現(xiàn)在看來，這就是特地設置為此的吧。

    ———失去了科技的創(chuàng)造能力，就設置出一個世界嗎？

    我盯著水箱，捏緊了腿上的衣料。

    “當然，要得到完全適用于外界的成果，創(chuàng)造的過程必須足夠貼合實際。比如說，這個生態(tài)瓶必須是一個自成循環(huán)體系的空間?！?/br>
    松山輕輕打了個響指，水箱的燈光暗了下來。

    水箱立刻成為了一個黑暗的空間，我看不見里面了。

    “如果是透明的，可以看見里面的同時，里面也可以看見外面。如果全部涂黑，那么內部的世界便無法被觀測，最后變成貓箱?！?/br>
    “對生態(tài)瓶干涉太多，不行；放棄對生態(tài)瓶的持續(xù)觀測，不行。最后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就是由一方充當觀測者，混進這個生態(tài)瓶里，然后，封上這個生態(tài)瓶。”

    黑暗中，水箱里有一群帶著熒光的小魚，尤為顯眼，它們如流星般劃過，又隱藏進了珊瑚里。

    ———監(jiān)視塔。

    監(jiān)視塔的存在就是為了這個【祂】服務的。

    “除了這個【祂】以外，水箱里的生物為了盡可能地貼近外界，被去掉了通常的限制，以用來得到最大的【可能性】。所以，【祂們】看待我們就像我們看待水箱里的熱帶魚一樣。因為所求的是幾代人積累而成的最終成果，所以個體的存活與否根本無所謂?！?/br>
    ———智能ai。

    我只能想到這個。

    如此一來，卡巴拉完全不朝意識領域發(fā)展的原因就找到了。不是暗地里做研究，而是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

    能夠在虛擬現(xiàn)實領域達到巔峰的外面，根本不需要這方面的科技發(fā)展。不如說，要是反而讓這邊察覺到不對就不好了。

    這么看，說不定荒井所說的【沒有樣本】，就是真的沒有，我們的存在大概是沒有意識的。

    ———這個生態(tài)瓶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又什么時候會結束呢？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毛骨悚然。

    “———那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呢？”

    我突然提出問題。

    ———沒錯，松山的敘述像是第三方。如果她也處在我們的立場，是沒道理知道這些的。照她的話，在這樣一個培養(yǎng)瓶的世界，沒有和外界的聯(lián)系，本應該這個秘密將會持續(xù)到世界毀滅為止。

    “……因為水箱畢竟只是水箱?！彼⑿Φ鼗卮穑安还茉俅蟮乃?，也不會像海一樣完全、永遠地自我循環(huán)下去。更何況外面不可能造出一片海，所需的運算量太大，支持不住。”

    她低下頭，“所以有一天，為了加快收割速度而投入的微生物過量。生態(tài)瓶的自然循環(huán)崩潰了。看來創(chuàng)造世界的家伙不見得懂得經(jīng)營世界啊?！?/br>
    “…………是九年前的經(jīng)濟危機。”葉月像是舌頭黏在上顎一般，艱難地說道，“危機之前，北乃市有過經(jīng)濟的繁榮期?！?/br>
    “———答對了?！彼缮脚牧藘上率终?，“所以外面不得不為此打開了生態(tài)瓶，對里面進行了干涉。干涉的過程中，有那么幾個幸運兒的目光穿透了黑箱，望到了外面也是可能的吧？”

    ———這就是真相嗎。

    等一下，我記得【分辨善惡樹】的出現(xiàn)，在卡巴拉公司之前！

    所以說———

    “【分辨善惡樹】就是如此出現(xiàn)的?！弊⒁獾轿业难凵?，松山仍然是曖昧不明的表情，“以毀壞街道作佯攻，破壞監(jiān)視塔，搶走科技成果，同時自身努力發(fā)展科技，招募腦子很蠢的的社會閑散人員當雜兵………都是為了拖慢表面上的發(fā)展進度。”

    “———不對，如果是那樣的話，觀測者應該早就將這個生態(tài)瓶放棄了，為什么還會讓邪惡組織存在八年之久？”

    我皺起眉，指正道。

    ———沒錯，英雄花了八年都沒能根除的世界，按理說早就該放棄重來了！

    “首先，這邊的時間流速不同，要快于外面很多。”松山歪過頭，“其次，如果是你，重要的生態(tài)瓶里出現(xiàn)了害群之馬卻不放棄這個項目……你覺得會是什么原因？”

    ———

    ————

    —————

    我記起了宇宙公司的遺作【ain】。顯然，要是沒有經(jīng)濟危機，那個就是新時代開啟的標志。

    “……要么，是所需的成本不夠做下一個生態(tài)瓶；”我捏了捏手心，發(fā)現(xiàn)全是汗水，“要么，生態(tài)瓶已經(jīng)接近成功了?！?/br>
    如果已經(jīng)到達了水準，那么哪怕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只要拖到成熟的時候到來，都可以忽略不計。

    “———成功的話，這個世界會毀滅吧?！?/br>
    “那是當然的?！彼缮酵鲁鲆豢跉?，“要研究當然是抽干水再把所有東西都倒出來解剖，生態(tài)瓶是這樣，北乃市也是一樣。”

    “這個世界的存在意義本就像是克隆人，為器官衰弱的本體所提供器官的原材料。要想稍稍延長一些時間的話，就必須得一個纏綿病榻卻不怎么嚴重的小病，偶爾恢復一點健康，偶爾病情也要惡化。保持著平衡的同時，才能找到脫離的辦法。”

    這就是【分辨善惡樹】科技樹異常高的同時，不積極發(fā)展業(yè)務，只和英雄死磕的理由。

    “英雄，是為了殺滅我們的特效藥。那些戰(zhàn)衣，你可以當成殺毒軟件，但是要造成那樣強度的能力，普通人是無法一直承受的。而且，為了防止力量被濫用，使用權限加上了限制?！?/br>
    ———【英雄資質】。

    英雄們所自豪的品格，居然會被想要毀滅世界的人所利用，真是諷刺。

    “………梅丹佐他，知道這件事嗎？”

    我按捺住手臂的顫抖，問道。

    葉月聽到這個問題也整個人一震，看向了松山。

    “———嗯?！彼缮蕉似鸨用蛄艘幌?，接著雙手交叉，“那次在跨海大橋的戰(zhàn)役里，是首領把我們兩個撈上來的。然后，他們兩個單獨談了一次話。”

    ———最后，他被殺死了。

    【———不要成為英雄。】

    當初，他對我這么說。而現(xiàn)在，我才徹底明白他話里的意義。

    不是擔心我被強大的力量所拖累至死，而是害怕我的努力和夢想被利用，一無所知地消失。

    那樣的結局，一定不是他所期望的。

    “———在那之后，我們再也沒有嘗試過和任何一個英雄溝通。而你們最好也不要這么做，不但會害你，還會害了告知的那個人?！?/br>
    說完這些，松山又看向了店里的水箱，經(jīng)過那一番對話，我對這個店內裝飾的觀感完全變了，不太明白為什么她要在自己住的地方裝個這種東西。

    沉默持續(xù)了很久。

    我和葉月都盯著水箱里游著的熱帶魚看，顯然接受了太多的信息量，此刻心里亂成一團。

    “———我們要怎么做？”

    最后，還是葉月主動提出了問題。

    “不需要你們特別做什么。”她的視線沒有投向我們，水箱幽藍的燈光在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來，“知道這些也說明你們愿意承擔這個風險，那就足夠了?！?/br>
    “———畢竟，八年前就跟著【分辨善惡樹】的十個老干部，現(xiàn)在就只剩下我和首領了?！?/br>
    她的視線是虛的。

    我朝著她看的方向望過去，有一條看起來就不怎么聰明的黑色魚正鍥而不舍、周而復始地撞擊著水箱的玻璃。

    作者有話要說：世界觀揭露！

    總而言之開章到現(xiàn)在很多伏筆都收了，有爽到。我也知道這個世界觀bug很多，但這只不過是一部文學作品，求大家不要噴。

    解釋：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生態(tài)瓶，外部世界因為過度發(fā)展虛擬現(xiàn)實和ai技術，導致全人類的生產(chǎn)欲望低下，基本上是要完蛋了，但有一小部分人最后創(chuàng)造出了擁有情感模塊且擁有自主思考能力的ai并大量復制，在網(wǎng)路上制造了這樣的世界，以原來世界的科技基礎做底，讓幾千萬的ai自己做出發(fā)展。為了自然達成這個目的，外界基本上不能做大的干涉，只留了一個觀測者和監(jiān)視塔。

    九年前經(jīng)濟危機外部不得不干涉，宏觀調控之下終于恢復正常的社會秩序，調控的時候被某些人發(fā)現(xiàn)了真實的世界，【分辨善惡樹】由此而來。

    沒想到吧？你也是ai，我也是ai，大家都是ai！

    沒收的伏筆以后會說。

    感謝在2020-02-1719:28:23~2020-02-1816:30: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貝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云月10瓶；白毛獅鷲5瓶；松松也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