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沒有過去的記憶，卻要一次又一次地經(jīng)歷失去他的痛苦，這是上天給他的報應(yīng)嗎？

    是他五年前無緣無故地從程郁身邊離開的報應(yīng)，是他回來后忘記所愛給他的懲罰。

    有那么一瞬間，盛柏年微微一恍神兒，會覺得程郁還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雙手環(huán)胸，從頭到腳把自己打量一邊，然后搖搖頭，摸著下巴語氣夸張地評價說：“你這太老氣了吧，換一套換一套?！?/br>
    于是盛柏年順從地?fù)Q了衣服，轉(zhuǎn)眼間眼前的場景又一次轉(zhuǎn)換，程郁躺在他的身邊，正在憧憬著畢業(yè)以后要做什么，前一段時間他還說等畢業(yè)后要到盛柏年的公司做助理，做秘書，現(xiàn)在卻又想去組個戰(zhàn)隊打電競?cè)ィ€問盛柏年有沒有興趣做贊助商。

    盛柏年當(dāng)時開著玩笑說：“那得看程隊長能不能讓我滿意了?！?/br>
    于是程郁翻身將盛柏年給壓在下面，然后望著盛柏年的眼睛，兩個人的眼睛中只剩下了彼此，可那個時候盛柏年好像還從程郁的眼睛中看到了星星。

    因為安錦然，程郁與程歸遠(yuǎn)已經(jīng)冷戰(zhàn)好長一段時間了，程郁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家的孩子，而盛柏年，他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jīng)沒有家了，他們兩個也算得上是在相依為命。

    盛柏年的手落在程郁的腦袋上，似乎是在安慰他，程郁輕嘆了一口氣，撐在床墊上的兩只胳膊好像突然間沒有力氣，整個人都趴在盛柏年的身上。

    那些日常中的細(xì)節(jié)在盛柏年的眼前一幕幕地閃過，可惜那只是片段，并不能串聯(lián)在一起，他仍不知道自己與程郁之間是怎樣開始，又是怎樣結(jié)束的。

    再后來，他眼前的浮現(xiàn)出的是一個下著毛毛細(xì)雨的傍晚，程郁剛剛參加完一場葬禮回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悲傷，他坐在客廳里的沙發(fā)上，沉默了好久，“以后我要是死了，躺在棺材里面，有誰會去看我呢？”

    盛柏年給他端了一杯牛奶走過來，“年紀(jì)輕輕的，說什么死啊?！?/br>
    “可人總是要死的啊，盛老師，”程郁接過牛奶，仰頭看著盛柏年，叭叭說道，“所謂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br>
    他話未說完，就被盛柏年將程郁的兩片嘴唇掐住，他唔唔唔了一會兒，也放棄了抵抗。

    等到盛柏年松開手后，程郁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然后一跳像是樹袋熊一樣掛在盛柏年的身上，盛柏年無奈，抱著他回到臥室里。

    他們兩個在學(xué)校里是誰也看不出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師生關(guān)系，可一下了課回到盛柏年的那棟別墅里面，便肆無忌憚地胡來，從前盛柏年還有那么幾分矜持，到現(xiàn)在玩得比程郁花樣都多，而更要命的是他在這方面的學(xué)習(xí)能力還很強(qiáng)，程郁只玩了幾天就玩不過人家了。

    這些模糊的場景在盛柏年的面前浮現(xiàn)，又緩緩消失。

    他在失去記憶后好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愛上一個人會是什么模樣，卻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淪陷，而上天又給他開了一個惡劣至極的玩笑。

    眼前的這個死去的青年對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呢？又有誰能給他一個答案呢？

    盛柏年一直覺得，他前半生雖小有坎坷，但也還算順?biāo)?，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在這里等著他。

    未成年的時候，他常常會思考人生，自己這一生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或許是因為父母去世太早，身邊沒有其他要好的朋友，他總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是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自己的所有工作學(xué)習(xí)都不過是一種機(jī)械的重復(fù)。

    而現(xiàn)在，盛柏年看著面前的這一切，促使著他進(jìn)行單調(diào)而乏味的工作的那些齒輪上的螺絲一根接著一根脫落，他突然間什么也不想做了，就在這座孤島上等著，等到一切都走向結(jié)束，迎來末日。

    清風(fēng)拂過，吹動頭頂?shù)闹θ~沙沙的響，幾只飛鳥從天空中迅速飛過，只留下了兩道殘影。

    程郁的眼皮動了動，睜開眼，湛藍(lán)的天空便映入他的眼中，只是四周綠葉低垂，城市在海的對岸，看不真切。

    因為剛醒過來，所以大腦還有一點遲鈍，過了一會兒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是躺在某個人的懷里，這個人還是盛柏年，程郁第一時間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昨天晚上他們兩個應(yīng)該沒有在同一處休息吧，盛柏年怎么可能來這兒？

    他眨了眨眼睛，盛柏年依舊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沒有消散，他開口，聲音還有點沙啞，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盛柏年正沉浸在那些迷亂的往事當(dāng)中，聽到聲音，有些茫然又可憐地抬起頭，看著面前還在對他笑的程郁，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斑駁的光影落在盛柏年的面前，他分不清眼前是夢還是現(xiàn)實，只怔怔地看著程郁，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你這是怎么了？”程郁啞著嗓子問他。

    盛柏年兩只泛紅的眼睛緊緊盯著程郁，手上的力氣不自覺地加大了些，他不知道為什么他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出來，更不明白明明已經(jīng)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的他，為什么又能突然開口對自己說話。

    他的手抖個不停，一點點移動程郁的鼻子下方，溫?zé)岬暮粑鬟^他的指尖，程郁看著他的動作，好像有點明白盛柏年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了。

    他怕是又看到自己死了一次了。

    只是程郁仍舊想不明白，盛柏年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正在他思考的時候，盛柏年猛地將他身上那件被血水暈染過白襯衫猛地撕開，布料被撕碎的聲音有些刺耳，程郁甚至還有點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這樣不好吧？”程郁騰出一只手，把被盛柏年撕開的衣服往一起攏了攏，“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盛先生你是一個體面的人，應(yīng)該不能做出這種事吧?！?/br>
    然而盛柏年根本不聽，仿佛是一只徹底失去理智的，兇猛又饑餓的野獸，程郁被他的樣子嚇到了，手僵在原處，任憑盛柏年將他上身的衣服都脫了下來。

    此時他的胸口上沒有任何傷口，連一點血跡都沒有，剛才果然是自己的臆想嗎？盛柏年松開手，他松了一口氣，然而緊接著，他眼睛的余光卻看到他從程郁身上拔下來的那只匕首，就在不遠(yuǎn)處，閃著寒光。

    盛柏年的身體又一次僵硬，那匕首上面還帶著血，那是在向他宣告，之前發(fā)生的一切并不是他憑空想象出來。

    盛柏年捂著自己的額頭，無力地對程郁說：“程郁，我要被你逼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