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已經(jīng)是第三回 見了，小伙計熟稔地說：“先生你可來了，葛先生吩咐我們，快到月底的時候，一定注意看看松煙墨客來了沒有。印書坊那兒，紙張活字都預(yù)備好了，就等著您的稿子了?！?/br>
    韓憫笑著道：“讓你們久等了。”

    “哪里哪里，不過是我們這些看書的人等得心急?！?/br>
    走過門廊，小伙計回頭：“我一直在看先生的話本，《圣上與御史》那故事寫了四卷就算是寫完了？這回寫的是誰？以后還會寫《御史》嗎？我還是喜歡御史大人?！?/br>
    “這回寫的是《探花郎》?！?/br>
    韓憫的目光飄向別處，他想了想溫言的模樣。

    溫言多心，又敏感。

    于是韓憫道：“以后都不寫《御史》了?！?/br>
    “可惜了，挺多人都喜歡御史大人的。不知道探花郎怎么樣，能不能比得過？”

    韓憫思忖道：“各有千秋?！?/br>
    “各有千秋？”

    他再想想，溫言生在沒落侯府，身陷陋巷，所以面冷言直，看起來似乎不太容易接近。

    楚鈺出身商戶富賈，脾氣和軟，也沒有太大的做派，又愛說笑，是天下第一好少爺。

    最后得出結(jié)論——

    “但是長得都很好看?！?/br>
    小伙計恍然大悟：“原來先生是喜歡模樣俊俏的?！?/br>
    他頓了頓，憨笑道：“實(shí)不相瞞，我也喜歡?！?/br>
    這時到了后邊院子的一間房前，小伙計敲了敲門：“葛先生，你心心念念的松煙墨客到啦?！?/br>
    不一會兒，葛先生便從里邊推門出來，一看見韓憫，連眼睛都笑了，雙手按住他的肩。

    “來了？”

    “嗯?！?/br>
    他送走小伙計，把韓憫拉進(jìn)屋里來。

    韓憫從袖中拿出藍(lán)布包：“這個月的書稿。”

    葛先生接過書稿，也不看，只是放在案上，道：“你上個月來時，不是托我……”

    他忽然發(fā)現(xiàn)韓憫沒在聽他說話，他在看房里另一個人。

    韓憫眨了眨眼睛，看的那人，是個書生模樣的男人，身上罩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布袍子，肘上膝上都打著補(bǔ)丁，但是神色自若，清高自得。

    他雖生得高大，卻瘦得很，腰帶扣孔系不滿，長長地垂落下來，鬢角零星幾根白發(fā)。

    沈腰潘鬢，面色微白，連唇色也極淡。

    而那書生見韓憫身長鶴立，一雙杏眼透亮，黑白分明，眼中帶笑。

    原以為松煙墨客應(yīng)當(dāng)是陰柔多情的模樣。編排皇帝的故事，總該有些畏縮，卻不想他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就這么看著他發(fā)笑。

    韓憫還記得他。

    上個月他來找葛先生，這個書生就在。

    葛先生笑了笑，對韓憫道：“他姓謝，謝巖。隔壁街畫畫的，字也寫得不錯。”

    他再看向謝巖，向他介紹道：“松煙墨客，韓憫。你一直覺著他掙的錢多，想向他學(xué)的那位松煙墨客?！?/br>
    韓憫朝他拱了拱手，笑著道：“幸會。”

    謝巖再打量了一下韓憫，朝他回禮。

    葛先生招呼他們：“坐吧?！?/br>
    三人分別坐在三邊。

    韓憫問：“那葛先生，現(xiàn)在是定下來給白石書局做事了？”

    “是啊，在桐州時，不是我?guī)湍闵逃懙暮霞s嗎？白石書局怕我走了，你也走了，就非讓我留下。對了——”他從案上翻出一本冊子，“這是你這幾冊話本掙的錢，我都幫你記在賬上了?！?/br>
    韓憫接過冊子翻了翻。

    葛先生繼續(xù)道：“他們還想讓我看看，能不能找出另一個松煙墨客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松煙墨客？不過正好謝巖想找些事情做，我就讓他試著寫兩本來看看?！?/br>
    “原來如此?！?/br>
    葛先生給他倒茶：“上個月你來的時候，不是讓我?guī)湍憧纯垂搓惤值哪亲用?？?/br>
    “是，不知？”

    “看宅子的人說，他家主人這幾日出門，當(dāng)下并不在永安，等他家主人回來，應(yīng)當(dāng)會邀你見一面?！?/br>
    “好，麻煩葛先生了?！?/br>
    “到時候我與你一起去，看能不能幫你把價錢壓下來一些?！?/br>
    韓憫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好。”

    葛先生直起身子添茶：“我也有一件事情求你。”

    見他模樣正經(jīng)，韓憫也放下茶碗：“先生請說?！?/br>
    葛先生扶著謝巖的背，把他往前一推：“我能把他托付給你嗎？”

    “??？”

    “不用管別的，就教他寫話本?！?/br>
    “這……”

    “沒事兒，你就教教他，照時辰給你付錢。我實(shí)在是教不會。”

    謝巖也有些不自在，別開目光，咳了一聲。

    葛先生便拍拍他的背，對韓憫道：“你看看，都落魄成這樣了，都沒錢買藥了。天下文人是一家，韓憫，救他一救。”

    韓憫對上葛先生懇切的目光，咬著牙，點(diǎn)點(diǎn)頭：“行，但是教不教得會，我……”

    “沒事沒事，你先教著，我讓他們弄點(diǎn)吃的來?！?/br>
    葛先生站起來，笑瞇瞇地摸摸韓憫的腦袋，然后把謝巖往他那里一推：“好好學(xué)著?！?/br>
    他走之后，房里兩人對視一眼，然后別開迅速目光。

    有些尷尬。

    謝巖道：“他就是這個性格，自詡伯樂，喜歡撿一些落魄文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