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裴太后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兩個身高體壯嬤嬤上前堵著她,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太后想讓她做質(zhì),來等著一切風波平息下去。 謝明意眼底涌出幾分諷刺來,“那就等著!” 她腦中飛快地轉動,嘉安和嘉寧在莊子那里,有人護著不成問題,僅憑著一個瑞王世子的名頭就治鎮(zhèn)北侯的罪堵不住悠悠之口,除非他們本就不是要治罪而是要鎮(zhèn)北侯的命。 后背驀然襲來一股寒氣,她垂下眼眸暗中思索男人究竟能否平安歸來。 父親說有太上皇的遺旨又指的是什么? “謝氏,你倒是沉得住氣?!迸崽筝p聲開口,抿了一口清茶。 “那是因為臣女相信鎮(zhèn)北侯一定會平安歸來,洗刷掉身上那莫須有的罪名?!敝x明意神色冷淡,只說了一句話便不再開口。 壽康宮中的嬤嬤生氣她對太后不敬,正欲上前處罰她,門外來報陛下前來要見謝鄉(xiāng)君。 一時間,眾人跪地向小皇帝行禮,口呼萬歲。 “皇兒,到母后這處來?!迸崽罂吹阶约旱挠H兒,語氣溫和,又回到了以前為人稱贊的賢后。 “母后,兒臣此次來時得知鄉(xiāng)君進宮,特來一見?!毙禄室呀?jīng)初具一個皇帝的威儀,他未命眾人起身,便直接對著壽康宮的主人開口。 壽康宮中很安靜,新皇的身高與皇太后坐在鳳椅上的身高持平,裴太后便點了點頭,“皇兒想見的人那就見吧?!?/br> “鄉(xiāng)君。”新皇臉上露出小小的笑容來,溫聲開口,“方才鎮(zhèn)北侯來看朕,說您在母后這里呢。” 鎮(zhèn)北侯!在場的三個女子無一例外都變了臉色! 第102章 謝明意飽滿的紅唇一點一點勾起, 她注視著面容俊秀的新皇笑的開懷,“陛下,父親托我?guī)Я四墓φn?!?/br> 新皇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 但見巧笑嫣然的女子從袖中掏出一封折子,他就順手接了過去,昨日太傅進宮并未說到什么功課呀。 他白皙的手指打開折子,定睛一看, 上面只寫了幾個大字, “恭請陛下圣安!” “太傅有心了, 鄉(xiāng)君快起身。”楚曜隱約明白這只是一個借口,但他細心將折子放進自己的袖中, 未說什么。 “皇兒,鎮(zhèn)北侯方才真的進宮了?”裴太后心中不妙, 眉尖微蹙, 語氣狐疑地問道。 她下旨于城外誅殺鎮(zhèn)北侯,而此時鎮(zhèn)北侯卻出現(xiàn)在宮中,裴太后臉色慢慢地變白。 “母后, 自然是鎮(zhèn)北侯。他進宮稟告朕京中有一股亂黨流竄,請朕下旨處理。朕已經(jīng)準了, 母后放心,有鎮(zhèn)北侯在,亂黨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全部清剿?!背子X得母后此時的神色很奇怪, 但他又無法說出奇怪在哪里。 是失望,還是惶恐, 亦或是被人算計的憤怒…… “鎮(zhèn)北侯就是那亂臣賊子!”裴儀念顧不得面前的人是新帝, 大喊出聲, 若是鎮(zhèn)北侯無恙, 那有危險的人就會變成他們! “放肆,鎮(zhèn)北侯收復北地四州、抵御東狄,是父皇看重的忠臣良將,豈會是賊子。白家對平陽伯惡舉已經(jīng)是全天下皆知,朕絕對不準你們再抹黑污蔑鎮(zhèn)北侯?!背卓瓷先ミ€像個乖巧的娃娃,說出的話卻夾雜了厲色。 謝明意看到新皇氣的通紅的臉,心中一暖,“陛下,白家與臣女和鎮(zhèn)北侯有私怨,說出這話來也不足為奇,您不必生氣?!?/br> “畢竟白少夫人昨日才砸了臣女的玲瓏閣呢。”她看到裴儀念掩不住慌亂的臉笑的含蓄。 且等著,那就看最后的亂黨究竟是誰吧。 金輪當頭,楚京城一片安靜,街道上空無一人。 承恩公府,承恩公負手而立,一群幕僚恭敬地隨在他的身后,等著成功誅殺鎮(zhèn)北侯的好消息傳來。 其中有一位幕僚與眾不同,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某還是曾在幾年前的瑞王府見過瑞王世子一面,今日能助公爺除掉鎮(zhèn)北侯實在是某的福氣??!” 瑞王世子的消息就是他上報給承恩公的,可謂是幫了一個大忙。 過了今日,鎮(zhèn)北侯府落敗,兵權、朝政大權皆掌握在承恩公府一派的手中,他身為承恩公的幕僚將會是前途無量。 眾人紛紛附和,又賀公爺,承恩公笑容滿面,他裴家將會成為大楚最有權勢的世家,無人可擋!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聲巨響,有人破門而入,一群黑衣人從天而降,朝著承恩公府襲去。 他們手中揮舞著刀劍,目標明確地朝著承恩公府的眾人而去,刀起刀落收割生命。 承恩公府中的人頓時驚慌不已,大喊著救命,但區(qū)區(qū)世家的護衛(wèi)如何抵擋這些武藝精湛只為殺人的黑衣人。 一刻鐘后,當悍勇的兵士沖進承恩公府的時候,面對的已是滿地的鮮血和殘肢,“京畿營總兵與瑞王府反賊勾結已經(jīng)被拿下,反賊竟敢襲擊承恩公府,還不快束手就擒!” 領頭的人身著鎧甲,完全是京畿營的樣式,他一聲怒喝驚呆了承恩公府的所有人。他們沒聽錯吧?白總兵勾結反賊,怎么會? 還不等他們琢磨清楚這人話中的意思,黑衣人落荒而逃,幾息之后就沒了蹤影。而此時,黑衣人已經(jīng)砍死了承恩公府的所有幕僚,承恩公被一刀重傷,奄奄一息,其成年的子女也無一幸免,皆斷了呼吸。 兵士們搜遍了承恩公府,最后只有三兩個年幼的庶子庶女逃過了一劫。 世家為了區(qū)別自己地位的顯貴,多住在東城,與承恩公府相隔不遠,這么大的動靜很快便得知了。聽及承恩公府的慘狀,俱是臉色發(fā)白,驚戰(zhàn)不已。 而此時的白總兵府顯然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一行黑衣人如出一轍地沖進來但他們卻是被牢牢護著,無一受傷。宮中的禁軍和兵士們到的時候,黑衣人死死地護著白家人,助他們逃脫,見禁軍來勢洶洶,無奈之下才匆匆逃離。 “總兵府與逆賊勾結證據(jù)確鑿,關押起來,一個人都不準逃了。”身材高大的鎮(zhèn)北侯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薄唇微勾,慢條斯理地開口。 還未從黑衣人的沖擊中回過神來的白家眾人驚駭?shù)剀浟松碜?,白老夫人見了他更是像見了鬼一般,顫抖著手指指他,“血口噴人!?/br> “關起來?!逼畛瘯熇湫?,狹長的鳳眸瞥到白色的靈堂起了興味,踱步過去。 白老夫人頓時像發(fā)了瘋,手中拿著沉香木的拐杖就要砸過去,“賊子逆臣,不準動我孫兒,否則老身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可惜了,鬼神之說,本侯一個字都不信!”一道冷光閃過,供奉著香燭的案臺被一刀劈開,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白老夫人一聲尖叫昏了過去。 與東城的喧囂相比,皇宮之中很平靜,謝明意端坐在皇太后賞的繡凳上,頂著裴儀念要吃了她的視線,默默拿著自己的繡帕賞玩。 皇太后手中捻著佛珠念念有詞,她自太上皇崩逝之后也是佛珠不離手,這讓謝明意有些不能理解,仿佛天下所有女子有了這么一副佛珠,做下任何事情,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都能安心一般。 至于新皇楚曜,他性格良善,聽到裴家表姐砸了謝姨的玲瓏閣后,小臉就一直皺著,壽康宮中的嬤嬤拿了一盤糕點給他。 他捻了一塊,口感糯甜,眼睛亮了一下,對著謝明意道,“平陽伯應該喜歡這個糕點,朕聽了他受傷后一直擔憂,等到他回京鄉(xiāng)君可要讓他來進宮見朕?!?/br> 謝明意面目柔和地笑笑,“陛下念著嘉安,是嘉安的福氣。”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連滾帶爬地沖到了殿中,謝明意扭過頭去能看到那人不停顫動的牙齒,“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好了,亂黨逃到了承恩公府。” “承恩公重傷,其他的主子死了大半啊!” 咯噔一下,成串的佛珠從手中滑落,叮當叮當散落一地,裴太后的手攥著最后一顆佛珠,骨節(jié)發(fā)白。 “你說什么?”裴儀念驟然起身,身子晃了幾晃。 “承恩公府的主子除了公爺,夫人和幾位公子都,都去了!就連裴太尉也……娘娘和少夫人節(jié)哀啊!”那人不敢看裴太后的臉色,視線轉到一身素衣的白少夫人身上,面皮抖動。 “據(jù)聞是,是白總兵同反賊勾結,害了公府滿門?!?/br> “不可能!”裴儀念往后癱倒,口中喃喃念著失了神,過了半刻她突然痛苦流涕,全無儀態(tài)地爬起身猙獰著往謝明意那里沖過去。 “定是鎮(zhèn)北侯所為,是他,一定是他!謝氏,你去死?!彼曇艏饫?,仿若惡鬼。 謝明意也未意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她一時不察被裴儀念的指甲抓了一道,迅速往后一躲,裴儀念摔倒在地。 “攔住她?!毙禄手赡鄣穆曇艋仨懺趬劭祵m中,也驚醒了神情惶然的太后。 “母后,您放心,兒臣一定會為外祖家報仇。”楚曜初聞承恩公府的噩耗眼眶一紅,也險些落下淚來,那畢竟也是他的外家。 侍衛(wèi)將發(fā)狂的裴儀念夾持住,謝明意不動聲色地用手帕蓋住了自己的傷口,往后退了幾步,如今太后正在傷心的頭上,若是遷怒與她,也是倒霉。 不過,白家居然動手殺害承恩公府的人,也是匪夷所思。 當然,對她而言,這可不是什么壞事,她緊繃的神情放松下來。 “急招鎮(zhèn)北侯、尚書令、大理寺卿、太傅等覲見!” 接下來的發(fā)展簡直出乎謝明意的意料,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臉從容淡定的鎮(zhèn)北侯拿出數(shù)封白總兵的親筆書信,痛斥其與反賊勾結謀逆,策動京畿營用兵,條條列列邏輯縝密,證據(jù)齊全。 “鎮(zhèn)北侯,那是哀家命京畿營總兵誅殺瑞王世子,你今日這番作態(tài)可見是哀家疏忽,哀家早就懷疑你有謀反篡位之心,就不必惺惺作態(tài)了。”裴太后冷冷地看著他,顯然是不肯相信。 “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對陛下忠心耿耿?!逼畛瘯熒裆蛔?,恭聲回道。 “母后慎言?!贝藭r,新皇楚曜出聲,語氣有些急切,“父皇早就賜下了鎮(zhèn)北侯攝政大權,他實在無需如此?!?/br> 攝政大權?裴太后怔然。 默不出聲的徐大伴請出了太上皇的遺旨,“太后娘娘,太上皇臨終之前有旨,封鎮(zhèn)北侯為鎮(zhèn)北王,世襲罔替,另賜其攝政之權至陛下大婚掌權,封地北地四州。” “陛下原也是不信哀家?。 甭劥?,裴太后慘然一笑,跌坐在椅上。 殿下眾人皆垂頭不語,不過數(shù)月,裴家就已經(jīng)將朝堂弄得烏煙瘴氣,朝外也是外戚橫行,太上皇如何信任裴家?! …… 這場意料之外的變故以承恩公府的慘狀和白家的覆亡作為結局,太后退居后宮,朝堂自此不見裴家人的身影。 楚京終于回歸了長長久久的平靜。 謝明意回憶起這兩日,可以說是心驚rou跳,不過男人得封鎮(zhèn)北王是意外之喜,她從宮中退出,宮門口一道頎長的身影正在等她。 “商初他如何?”她垂下眼眸低聲問道,這才是正牌的瑞王世子,雖然他并未參與叛亂之事。 “一個琴師而已,夫人何必管他?!逼畛瘯燁^上的金冠熠熠生輝,眼眸含笑地看著她。 “誰是你夫人,請尊稱一句鄉(xiāng)君?!敝x明意現(xiàn)在才回過味來,感情這人是早有籌謀,不然不會移花接木殺了白總兵,又廢了承恩公府,她真情實感的擔憂完全多余。 一想到自己慌慌忙忙地避開人跑到侯府角門那傻里傻氣的樣子,她就面無表情地瞪了狗男人一眼。 “昨日,我問夫人,夫人親口應下的不是嗎?”祁朝暉被她瞪了一眼,笑意更深,深邃的鳳眸仿若將人吸進去。 男人語氣低啞,微微帶著一分戲謔,謝明意腦袋一炸瞬間想起了昨日那個腦子不靈光的黑臉粗役,“那人是你?!” “堂堂的侯爺,扮成一個下人守在侯府角門,祁朝暉,你要不要臉?”她有些惱羞成怒地低聲吼了一句,全為自己昨日的擔憂被當事人看在眼中。 祁朝暉卻突然正了神色,往她那里逼近一步,“意兒,昨日看到你那般擔心我,我很歡喜。” 謝明意哼了一聲,正欲開口,那人又上前一步長臂一伸抱住了她,“你的心里有我。” 他斬釘截鐵的語氣讓謝明意一僵,熱氣呼在她的耳邊,她也不反駁,“那又如何?” 男人低低笑了一聲,“我知道你不想做鎮(zhèn)北侯夫人,那么鎮(zhèn)北王妃呢?在封地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所有人都不會反對你?!?/br> “你想要女子活的灑脫,活的自在,大楚不可以,而北地可以。那里沒有酸儒指手畫腳,也沒有你抗拒討厭的規(guī)矩禮數(shù),也沒有可以壓著你的皇家宗族。只要你做了鎮(zhèn)北王妃,你可以一點一點去抹除你討厭的一切,饑餓、壓迫、束縛?!彼吐曉谒亩呅M惑。 謝明意有些許的失神,她沒想到有朝一日這人居然能懂得她在想些什么。 “你就不想得到皇權嗎?”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了裴太后所言,其實若是他篡位謀反,成功的幾率很高。 聽到他的話,祁朝暉慢慢地笑了,瞇著鳳眸輕聲開口,“皇權誘人卻也害人,我要我不為皇,天下人也畏我、敬我,坐在皇位上的那人也永遠動不得我?!?/br> 謝明意默然,抬頭望著他深不可測的黑眸,眨了眨眼睛,掩住油然而生的幾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