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今日卯時，皇后寢宮。

    經(jīng)過了將近一整天的分娩以后，季婉月終于在巨大的折磨之下生出了小皇子，小皇子重達八斤六兩，是個白胖健康的孩子。

    季婉月從臟亂的產(chǎn)床上微微支起身，看見了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對于她來說，這個孩子不是皇帝的嫡長子，不是大禹國的繼承人，不是未來的皇帝，而是她的孩子，只是她的孩子。疲憊至極的母親俯身，親吻哇哇大哭的嬰兒。

    然后，可怖的大出血就發(fā)生了。

    或許是生產(chǎn)時間太長，或許是胎兒過大，或許是產(chǎn)婦的精神過于緊張，總是，無法止住的鮮血從這位母親的身上涌出，浸濕了她的單衣，浸濕了被褥，浸濕了床單，鮮血在宮殿的地磚上匯聚成淺淺的一灘，巨大的出血量并不像是從人類身體之中涌出的

    為季婉月擦血的宮女看著自己手中鮮紅的毛巾，小聲的嗚咽著，御醫(yī)們進進出出，嘗試了所有的治療方法，最后先于死神宣判了死刑。

    救不了了。

    陷入死亡的休克之前，季婉月找來了自己最恨的jiejie，而不是名義上的丈夫。

    季清霜進入了滿是血腥味的宮殿，沒有讓宮人幫忙，她可以在任何人表現(xiàn)脆弱，唯獨在季婉月面前不行。季清霜搖著輪椅來到季婉月的床邊，俯身看著這個跟自己斗了半生的meimei。

    十幾年前，這嫌隙極深的兩姐妹分別之時，一個披著銀色戰(zhàn)甲，手握紅纓槍，坐在高頭大馬上；另一個妝容精致，衣著華美，依靠在季老夫人身邊。一個英氣，一個柔媚，一個剛烈，一個溫婉，她們曾是季家最明艷的兩朵嬌花，是所有男人都要想要得到的存在。十幾年后，兩人再次見面之時，一個雙腿殘廢，后半生只能在輪椅上度日；一個失血過多，氣息奄奄，命不由己。

    她們曾嬌嫩、光鮮，如花妖冶。

    也只在曾經(jīng)。

    “jiejie，”季婉月的眼神已經(jīng)渙散了，但她還是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季清霜，她把臉側到季清霜所在的方向，對她說，“jiejie啊，這次不用你咒，我是真的要死了。”

    “不會的，還有救?！币幌驘o比現(xiàn)實的季清霜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童話。

    “jiejie，你就不要騙我啦，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清楚，我呀——沒救啦……”季婉月輕輕地笑了出來，在空蕩蕩的宮殿里回蕩，很是詭異森然。她的鮮血仍然沒有止住，隨著意識和力氣正在逐漸流失，季婉月咬緊牙關，拼著最后的生命力說著?！癹iejie，我恨了你一輩子，嫉妒了你一輩子，跟你斗了一輩子，但現(xiàn)在，我要求你，我求求你，保護我的孩子吧！我不介意你利用他，我不介意他成為季家的棋子，我只希望，只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br>
    季清霜看著自己走投無路的meimei，吃力地將自己挪動到滿是污血的床上，陪在她的身邊，同她承諾：

    “我會照顧好他的……meimei……”

    在季清霜的口中，對季婉月的稱呼一直都是賤人、婊子。哪怕在人前，她也會仗著自己郡主的身份直呼季婉月的大名，讓季婉月下不來臺。meimei這個稱呼似乎并不存在于季清霜的言語里——直到現(xiàn)在。

    聞言，臉上蒼白的季婉月笑了，這一笑，是她最后的回光返照。

    “我的寶寶，我的孩子，他會好好地活下去，他未來不會像我一樣，輾轉在大人物的手中，成為被交易的工具，一輩子都身不由己。以后啊，jiejie當他的母親，李大人當他的亞父，有了你們倆在，符錦那個病秧子就無法像利用我一樣利用這個孩子了……”

    “嗯，他會健康平安的長大，會成為季家的榮耀，所有人都會愛著他，所有人都會護著他，他會成為最受寵愛的皇子?！?/br>
    在季婉月越來越弱的聲音中，季清霜同她許諾。

    “嗯，真好啊，jiejie，我看見了，就像你說的那樣……”

    季婉月的眼中一絲光芒也無，她倒在滿是污血的產(chǎn)床上，逐漸停止了呼吸。

    宮殿外，傳來了嬰兒響亮的哭聲。

    163、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季清霜面無表情地講完今天早晨發(fā)生的事情，從她的神色上，我看不出任何悲傷與不舍的神色，走到近處才能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腥氣，唐紅色的外袍原來是這個用處，為了掩藏了她身上的血跡。

    如此濃烈的味道，不知道她跟那具尸體呆了多久。

    “李念恩，以前的事我念在你是符錦幫兇的份上，不再跟你計較了。從今往后，為了符志日，你我重新聯(lián)手吧。”

    為了自己meimei的孩子，任性許久的季清霜重新回歸理性，選擇跟我聯(lián)手。從季家的現(xiàn)狀來看，跟符錦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跟我聯(lián)手把符志日推上去，成為這個孩子幕后的支配者，才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符志日的血管里，實實在在地流淌著季家的血。

    “如果你支持符志日的話，符克己怎么辦？”

    我們正處在道路的岔口，這是對她誅心之問，同樣是對我自己的詰問。

    符克己是符錦內定的繼承人，卻為了她選擇與我決裂，也因為她對京城政局失望透頂，避走邊塞。符志日是皇上的嫡長子，由她meimei托付給她照顧，有著一半季家的血脈，是一個方便他掌控的懵懂孩童。

    兩邊都是親情，兩邊都是利益，她該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