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這個問題令我眼皮一跳。

    “……可以。”

    主子收好地圖，龍涎香線燃燒，裊裊青煙在空中游動，如同扭曲纏繞的白蛇。主子的龍袍明艷貴氣，輪廓深邃英挺。隔著如夢幻泡影的煙氣看去，他仿佛立在九霄之上，不似此界中人。

    “愛卿也這么說朕就放心了，以后啊，朕會讓天下知道，我禹國，不止有季家軍，還有黑羽衛(wèi)。”

    “那是當然，主子的黑羽衛(wèi)天下無敵?！?/br>
    我胡吹著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話，眼皮跳得更厲害了。果不其然，主子的下一句話把我最后的底褲都給揭了。

    “愛卿啊，季清霜身邊的副官王勔，實際上聽命于你吧，到時候，具體該怎么做啊，你比朕更清楚?！?/br>
    主子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隨著他的拍擊，我的血液逐漸冷卻，直到最后，在主子的溫柔的注視中，血液冷如寒冰，我整個人墮入無盡的冰河，整個身體被凝固在堅冰之中。

    殺死季清霜只是主子目的的一部分，他更重要的目的是借此機會摧毀季家軍。季家軍萬余名大好男兒，在最險惡的環(huán)境中與最瘋狂的敵人對戰(zhàn)，保家衛(wèi)國十余年不曾回過自己的家，現(xiàn)在，由于君主的疑心，本可以凱旋而歸的他們，不得不葬身異鄉(xiāng)。

    這可真是一個殘酷的決定，更糟糕的是，我是主子的幫兇。

    回到我自己的府邸之后，我不止給我在王勔和中山國寫了信，還給黎國國師寫了密函。

    三方圍剿，季清霜縱有不世之能，這次也必死無疑。

    那處無名峽谷，將成為這位絕世將才的命斷之地。

    葬身戰(zhàn)場，這是九王爺夢寐以求的結(jié)局，最后卻成了季清霜的歸宿，多么可笑。

    發(fā)完信件的第二日，下朝之時，小崽子與我一同走出承天殿，在離開皇宮的路上，我沒有忍住問他：

    “符克己，現(xiàn)在給你三個選擇，你父皇、季清霜以及我李念恩，你會選擇誰？”

    我這就話就是廢話，他選擇誰并不重要，主子早就幫他做好了選擇，他未來的立場和命運早已經(jīng)注定。

    潛龍在淵，騰必九天，這就是他的宿命。

    在我送給他那柄在淵劍之前。

    “怎么突然問出這種問題，是要發(fā)生什么大事了嗎？”

    我從沒有以這種語氣問過他這類問題，小崽子眉頭蹙起，關切地詢問我。

    “是啊?！?/br>
    開弓沒有回頭箭，信件已經(jīng)送出，萬事都已無可挽回。

    小崽子等候了片刻，沒有等來我的解釋，他只能直接回答我沒頭沒尾的問題。

    “如果一定要我選的話，我會選擇你，雖然你這家伙真的糟糕到極點，貪財好色，小肚雞腸，還喜歡在暗地里陰人——”

    “喂喂，選我就多說點我的優(yōu)點，凈說這些干嘛?！?/br>
    他選我，我是真的很感動，不過他這話說得讓我忍不住打斷他。

    小崽子對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這個笑一點皇子該有的氣質(zhì)也沒有，倒跟我這個老無賴很像。

    “你看你看，果然小肚雞腸吧，我就說點實話你就這樣了?！?/br>
    “這是哪門子的實話，你這是狗眼看人低?！?/br>
    我輕錘了他的胸口。

    小崽子搖頭輕笑，伴著笑聲，是他毫無誠意的認錯：

    “我錯了還不行啊，我這就說您老的好話——李念恩這個老混蛋啊，不是捉弄我就是嚷嚷著要打死我，但我能感覺得到，他是真的把我當家人看待，也是希望我能好好的。”

    小崽子收起玩樂的表情，他定定地看著我，以十分的認真，對我說：

    “李念恩，他是我童年的玩伴，是護我的忠仆，是我的引導者，也是我的贈劍人。他就是一個不完美的普通人，但我慶幸，同樣不完美的我，能夠與他相遇?！?/br>
    小崽子目光灼灼，眸中有細碎的光芒閃爍。

    我避開了他的視線，將馬上就會到來的殘酷選擇提前擺在了他的面前：

    “你選了我，那其他兩個人呢，你會選擇誰？”

    “毫無疑問，我會選擇清霜jiejie?！?/br>
    是啊，毫無疑問……

    “那皇上呢？”

    “父皇……”小崽子第一次避開了我的問題，表情有些不自然，“全天下都是父皇的，有那么多人聽命于他，他應該不需要我吧?！?/br>
    不，他需要你，你是他唯一的繼承人，他甚至愿意為你放棄自己的孩子，只為了給你鋪平道路。

    只不過你父皇的愛太過變扭了。

    主子自幼被愛澆灌著長大的，他只會接受愛，不會表達愛，他表達愛意的方式很別扭，絕大多數(shù)人都無法理解。高位者也就罷了，主子從來不會做得太過分，對于地位遠低于他的人，只有兩個人能夠完全理解他的愛意。

    一個是我，至于另一個……他已經(jīng)死在三王黨的叛亂中了，不提也罷。

    小崽子自己也注意到了，他剛剛表現(xiàn)就像是一個得不到父愛的小孩，說著破罐子破摔的話語。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小崽子臉不紅心不跳地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裝模作樣地升華了一下主題。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做出選擇，我希望你們都能夠好好的。”

    【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都能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

    很多年前，主子跟我說過近乎一樣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