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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高興的, 心里藏著許多念頭, 卻不肯一一道個明白。 謝厭想起那顆被丟進鴻蒙戒深處的、可以恢復記憶的丹藥。 這些日子以來, 遇見的所有故人, 皆不在意他是否能記起他們、是否能說出舊時事, 他們都說“這樣也好”。但到底——好在哪里呢? 大抵只有他一人會覺得好, 因為過往有太多苦痛。 那些往事, 記不起來, 便可看做未曾發(fā)生過。他無須承受痛楚,無須承擔罪孽。 把從前看做煙塵,讓它消逝在時光的長河中,這樣真的正確嗎?那些他人都不愿提及,不約而同保守的曾經,真的可以不記起來嗎? 謝厭在心底問自己。 春日風送幽香,一時之間,他思索不出答案。 風從門外吹進來,掀動劍無雪雨過天青色的衣角,上下翻飛,在塵埃四旋的日光中拉出沉靜弧度。高束的馬尾亦被揚起,謝厭目光追過去,良久后,抬手捉住其中一綹,指尖緩慢勾卷。 他輕聲道:“好吧,沒什么?!?/br> 倏爾一掃桌上未喝完的三壇酒,又道:“我們不待在這里了,把杏花酒帶上,路上再喝。” 劍無雪抿了抿唇,低聲道:“我這里有杏花酒?!?/br> 謝厭緩慢一嘆,語重心長:“劍小雪,不同的人釀出的酒,味道是不同的?!?/br> 他對面的人蹙了下眉,并眨眼,眼睫在他皮膚上掃過,弄得他有些癢。就在謝厭想挪一下的時候,聽得劍無雪聲音響起:“這酒味道并不好。” 語氣仍是悶悶的。 “好吧,既然你不愿帶,我們便不帶?!敝x厭難得溫和,說完松開劍無雪的頭發(fā),拉起他的一只手,和他一道踏出酒肆門檻。 酒招旗仍在飄動,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 又過一月,終至上林。 此門派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深藏于群山之中,河流蜿蜒穿行,氣候溫暖濕潤,生長有數(shù)百種藥材。三月里,緩坡上處處可見絢爛山花,再往上看去,青林莽莽,風涌綠浪。 從入谷開始,便不時能夠看見一些提鋤頭、挎竹籃、背背篼的上林谷弟子,緩步行于叢林間,尋覓所需藥材。謝厭由劍無雪帶著,憑一塊長老腰牌,暢通無阻來到掌門居所前。 “一路行來,氣氛逐漸凝重,直至此地,更是凝肅至極。我敢打包票,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發(fā)生。”在抬手敲門前,謝厭挑了下眉梢,輕聲說道。 劍無雪深以為然,提議道:“不如先去另一處地方,過些時辰,再來找晏珣?!?/br> 謝厭自然道“好”,熟料話音未落盡,面前的門自發(fā)開了。 ——哦,并非自發(fā),而是正廳里某個人隔空打開的。 劍無雪抬眸一掃,但見廳堂之內,上林谷長老齊聚于此,呈包圍之勢,將自家谷主困在里面。 “我說,你們終于來了!來了就不要客氣,都是自家人!快,來——”晏珣本抱著腦袋蹲在椅子里,猛然拂袖打開門后,一下跳上地面,激動往門外而行,可目光觸及劍無雪時,突然卡了殼,頓了好幾息,才道:“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又一掃他身旁的紅衣少年,晏珣腦子轉了過來,兩手一合拍響巴掌,道:“原來如此?!?/br> 晏珣三步兩步走到門口,抓住謝厭手臂,將人扯進來,并把他推到自己身前,當做擋箭牌:“啊——不管了!來來來,你們快幫幫我,這群老東西閑來無事,竟催我成親!” 謝厭面上并無慌亂,他神情自若地掃了在場眾人一圈,問:“都給你安排了哪些人?” 晏珣晃了晃他:“你不用問這個,你只需要讓他們打消讓我成親的念頭就行了!” “谷主,明月坊的明霜仙子,無論樣貌還是脾性,都是極好的,乃谷主夫人的上上之選?!?/br> “依我之見,南疆的流孤月,比明月坊之人更適合嫁入我上林谷。南疆以巫醫(yī)著名,我上林更是以醫(yī)術見長于江湖,兩相聯(lián)合,可……” “上林谷雖不位于中原,但衣食習俗與中原相仿,南疆的人過來,恐怕不適應,我看啊,還是觀山劍閣那位……” 上林谷的長老們根本不給謝厭開口機會,你說一句我爭一語,不斷打斷他人言論、使勁陳述自己的意見,致使這清雅別致的廳堂,熱鬧得像是在賣菜。 謝厭聽得津津有味,撿了張椅子坐下,順便還掏出把瓜子,窸窸窣窣嗑起來。待諸位長老爭完一輪,他將剩下的半把瓜子遞給晏珣,問:“要來點嗎?” 晏珣氣得翻了個白眼。 諸長老片刻不停,立時進行下一輪勸說。晏珣臉上的不耐煩更增三分,噌的一聲走到某張桌后,抬手將之猛掀在地。 嘈雜的吵鬧聲在此一瞬靜止。 “呵,南疆、明月坊、劍閣、飛沙門……這些門派勢力,你們都想拉攏,我還能每個門派娶一個回來?”晏珣磨著牙,壓低聲線,厲聲說道。 其中一位長老當即站出來,理所當然地說:“所以要選擇其中最有利于上林谷的?!?/br> 晏珣挑起眉梢:“那你們怎么不自己去取???” 其中一個學著他方才的姿態(tài),抱頭說道:“——我會被夫人打死的?!?/br> 又有一人道:“搞不好兒子女兒也會跟著鬧脾氣?!?/br> 諸長老再次七嘴八舌,講述自己的理由,最后有人做出總結,道:“我們想來想去,與別的門派聯(lián)手,聯(lián)姻是最適合的方法,而谷主你,是最適合的人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