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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無雪站在原地沒動。 第73章 半枚金瑤露 半枚金瑤露 夜色凄沉, 寒涼銷魂。謝厭獨行長街, 腳步輕緩, 幽得近乎無聲;火紅衣角在虛空款擺,掠過一抹蕭條闌干, 還魂成無數(shù)哀怨的影。 血淚潑灑在這座城中, 血淚潑灑在此城以北的十數(shù)座城池里,那些死去的人在黃泉里北望,不愿離去。 謝厭憶起兩千年前萬魔永夜, 天光無法穿透黑暗, 那時那刻, 三江七州十二山中,皆是此間情形。 人是一個極其脆弱的種族,本性為惡, 他們獵食別的物種得以生存,他們自相殘殺得以獲取對權力的滿足。在本質上, 與魔族并無區(qū)別。兩族相爭,弱rou強食、成王敗寇罷了。 作為天地間一縷無所歸處的至陰之氣,該做的本應是冷眼旁觀, 但誰讓謝厭是由人類撫養(yǎng)長大的呢?兩千年前, 他的師父們甘愿以身為祭撕開永夜, 他們辛辛苦苦守下來的地方, 他們費盡心思護住的人, 謝厭不介意幫上一把。 所以三百年前離開東風一夢遙, 遇上被妖邪糾纏的趙辜兄妹時, 謝厭朝他們伸出了手。 誰都無法預料之后的命運。 他陪著趙辜,走過七年江湖爭殺,歷經(jīng)七年朝堂爭奪。一共多少年?一共十四年。不算太久,堪堪千余載光陰里的彈指一揮,卻也……刻骨銘心。 自古人心易變,否則怎會有人作詩云“人生若只如初見”。更何況趙辜是帝王,謝厭功高震主,而帝王臥榻之側,又豈容他人酣睡。 人說世事無常,其實處處皆埋有伏筆,事事能尋出根源。 謝厭步伐緩慢,在濃得幾近粘稠的墨色里穿街過巷,三轉四拐,最后駐足在某條胡同口上。 風在這一刻往四周退開,赤紅的衣擺垂墜,在晃動的余韻中漸無聲息。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 高處有人吟了句詩,聲音低啞,語尾帶笑,透出股說不清的詭異。 “我們別離多久,我已換了數(shù)次模樣,而你,一如往昔?!?/br> 謝厭不抬頭,輕斂眸光,抬手整理袖擺,漫不經(jīng)心道:“引我來此,所為何事?” “想謝謝你請我看了一場好戲?!壁w辜從房頂一躍而下,手提彎刀,笑著朝謝厭走來。 理完衣袖,謝厭拍去手上不復存在的灰塵,偏頭看向趙辜,緩慢一笑:“不客氣,臨場發(fā)揮罷了。” “哦,臨場發(fā)揮,這樣說來,那丟了記憶的北云岫還真是單純,你說什么便信什么?!壁w辜的語氣漸趨低沉,眸眼中光芒閃爍,詭異無比,“看上這種單純的人,可不符合你一貫的審美?!?/br> 謝厭斜乜趙辜一眼,語氣嘲諷:“我一貫的審美是什么,你嗎?” 趙辜半瞇起眼,握刀的手腕翻轉,刀光一閃而逝,將謝厭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照亮一瞬。 “沒關系……謝厭,沒關系。我們認識了多少年,我足夠了解你??丛诙嗄昵榉稚希也唤橐饽阍诨貋砦疑磉吳埃蛣e的人有過糾葛。”趙辜低聲獰笑。 “你腦子真的很不清醒,到底是誰給了你自信,認為我還會站在你那邊?”謝厭朝趙辜投去涼絲絲的一瞥,絲毫不因他的行為所動,甚至將手收進袖子里,折過身去,把后背露給趙辜,慢悠悠往前走。 “若是不從,那我只好砍斷你的腿了。對比武脈被廢時的痛,我想斷腿,應該不算什么?!壁w辜不快不慢跟在謝厭身后,低聲說道。 謝厭拖長語調(diào)“哦”了一聲,接著抬手指向城中高塔,不慢不緊道:“我沒了武脈,無法調(diào)動真元,上不去那里,能勞駕陛下捎我一程嗎?” 趙辜桀桀笑起來,大步上前:“朕自然愿意為國師效勞?!?/br> 言罷將謝厭一攬,縱身帶他來到塔上。 謝厭倚著欄桿,垂眼看夜色里的播都城。無人在街面上行走,游蕩的都是魔,或結伴或獨身,或去喝酒,或去青樓尋樂。 趙辜傾身貼近謝厭,放在他腰上的手不僅不挪開,反而收得更緊。 “我想知道,你今夜為何入播都城?!壁w辜在謝厭耳邊說話,從遠處看,像極了耳鬢廝磨。話至末尾,刻意挑起眉梢,朝城中某處投去滿含笑意的一瞥。 謝厭站的位置不如趙辜好,沒看見立在長街上的劍無雪,更不清楚這兩人間有過對視。他目光落到自己手指上,右手握住左手,慢條斯理揉搓指節(jié),漫聲道:“一個問題,要用另一個問題交換。” “國師請講?!壁w辜慷慨地比了個手勢。 “你似乎很了解北云岫——我是指他目前的身體狀況——為什么?”謝厭不咸不淡發(fā)問。 “因為他是我們雪清境的客人,對于客人,我們自然要細致了解一番,以免怠慢?!壁w辜邊說,邊抓住謝厭的手腕,高舉到半空,翻轉細看。 謝厭手指瘦長,如瓷如玉,透著一股子脆弱,似乎一捏就碎,趙辜把玩一陣,又道:“該你回答我了,國師?!?/br> “我入城,自然是想搞點破壞?!敝x厭語氣幽幽。 趙辜問:“什么樣的破壞?” 謝厭亦問:“北云岫為何會成為雪清境的客人?” “方才我先答的,這回該你。”趙辜道。他似乎想把謝厭的手送到唇邊輕吻,謝厭察覺了,冷冷淡淡抽手,順便拉開與趙辜間的距離,倚到另一側去,然后才道:“魔族手里有五萬人質,當然是想方設法、把人救走。陛下,輪到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