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魔族真的用手中人質(zhì)相要挾，答應(yīng)抑或不答應(yīng)，都太難抉擇。這何止是進退兩難，簡直如在刀刃上行走，稍有不慎，則全盤傾覆。

    固倫磧城郭輪廓出現(xiàn)在視野內(nèi)，云舟筆直行過去，于城中央頂空懸停、緩緩下降。城中官員早接到瀾渡關(guān)傳來的消息，謝厭雙腳剛踩上實地，便有大批人馬涌過來，其間半數(shù)為修行者。

    謝厭向他們簡短解釋兩句，然后把他帶來的這批從魔族手下逃出來的人交到這些人手里，由他們安頓。

    謝厭與這些人講話，用的不再是那嘰里呱啦又快又含糊不清的方言，而是偏近于南方官話的北地官話，劍無雪能聽懂，不過不會說。

    聽得謝厭三言兩語把圍過來的人都打發(fā)走了，劍無雪揮袖替這人將有市無價的云舟收起來，正要交給他，卻見一名白衣人匆匆行來。

    來者在離謝厭三步遠處停下腳步，滿臉喜色，先是念了聲佛號行過禮，然后道：“師父，你竟然來了，這真是太好了。”

    謝厭涼絲絲道：“別高興得太早，我只是陪某個人來的，不出力、不管事?！?/br>
    “你能來，就已是極好的事情了?！币勺沸χf完，又轉(zhuǎn)頭向劍無雪一禮，“多謝劍無雪俠士?！?/br>
    劍無雪不予理會，手圈住謝厭手腕，把化小的云舟放入他掌心。

    謝厭揚起下巴，讓耶律追帶路。

    耶律追比了個“請”的手勢，又道：“此次，北武國境內(nèi)各大門派幾乎都到了，神都學院亦派出數(shù)十名修行者前來支援，不僅如此，如今的皇帝，更是親自率兵過來，極大地穩(wěn)定了人心?！?/br>
    “這皇帝還挺聰明。”謝厭不咸不淡評價。

    耶律追眼角不甚明顯地抽了抽：“師父，您這話就有些……”

    他的話尚未說完，劍無雪兀的開口：“可做好攻打準備了？城內(nèi)人質(zhì)的救援準備得如何了？”

    “諸派掌門、長老，以及神都學院山長，正在與皇帝商議?！币勺返?。

    不多時，目的地到了，是固倫磧城內(nèi)府衙，幾人自中門入，過前院，至正廳，里頭的人圍在沙盤旁，正為如何攻下播都爭得火熱朝天。

    第一個認出謝厭與劍無雪的是神都學院山長上宮攸，他站在應(yīng)當是北武皇帝的人身旁，見得二人到來，眼里頓時浮現(xiàn)欣慰之色。

    謝厭漫不經(jīng)心挑起眉，沒入正廳，而是立在門口，抬手在門框上敲了敲。他沒怎么用力，聲音卻不小，登時吸引了正廳中眾人注意力。

    “我只是說一個可能性，路過播都時偶然聽來的，僅供參考?！敝x厭盯著北武皇帝開口，音色冷淡，“據(jù)說魔族打算用他們手上的數(shù)萬人質(zhì)，來換北武國土。若是一日不答應(yīng)，便一日殺五百人，殺在你們看得見的地方?！?/br>
    正廳里各派掌門長老，各位將軍元帥，以及居于正座的北武皇帝，皆愣在當場。片刻后，有人抵拳捶桌，破口怒罵。

    眾人言語混雜中，謝厭后退半步，偏頭看向耶律追：“我住哪兒？”

    “師、師父隨我來?！币勺肺哆^后恢復神情，轉(zhuǎn)身帶謝厭往客舍行去。

    劍無雪沒跟著，他走到上宮攸身側(cè)，算作表明自己的立場。

    這一日，或許整個莽州都未下雪。冬風寒冷干燥，卷落枝頭孤零零掛著的那枯葉，起起伏伏劃過虛空，拉出慘淡凜冽的弧線，消失在青石筑起的高墻外。

    運氣好，這片枯葉會腐朽在土壤中，滋潤來年春花；運氣不好，便是遭人踩踏碾碎，化作微塵。

    耶律追抬眼望了會兒銀灰蒼穹，捻緊佛珠，沉聲道：“師父，您方才所言，幾成真假？”

    “從逃出來的那批人口中聽來的，真假嘛……你就當五五開好了。”謝厭說得隨意。

    耶律追皺起的眉不見半分舒展：“魔族若真的如此打算，該如何是好？”

    “問正廳里那位皇帝去?！敝x厭輕哼，抬手一指方才的正廳。

    得此回復，耶律追長長嘆了聲，“師父……”

    正廳內(nèi)，因為謝厭突如其來的一段話，所有人又氣又怒，氣氛甚是凝重。上宮攸目光掃過劍無雪，問出與耶律追類似的問題：“方才謝長老所言，可是當真？”

    “我與他同時聽到的，不過并非魔族掌權(quán)者所言，只是傳聞。”劍無雪面無表情道。

    有人悻悻道：“希望這只是傳聞……”

    又有人言：“若此事當真？陛下如何打算？”

    北武皇帝注視桌上沙盤，思索許久，才答：“若魔族當真以手上人質(zhì)要挾，那么……斷不可不答應(yīng)；但也……斷不可答應(yīng)?！?/br>
    “據(jù)探子來報，播都城里，活口約有五萬。若是不答應(yīng)，便是將這五萬百姓，推入火坑，這跟朕親手殺死他們，無二區(qū)別；若是答應(yīng)，將一方山河盡數(shù)讓與魔族，則是我北武數(shù)十萬黎民之死期。更甚，魔族會舉兵南下，攻占整個七州?！?/br>
    “若魔族真以此作交換，那么，請陛下一定要拖上十數(shù)日?！?/br>
    “如果魔族真的那樣做，就選出一支小隊，前往播都城中救人，讓魔族失去人質(zhì)。”

    上宮攸和劍無雪同時開口，兩相對視，前者點頭感慨：“那五萬人，我們不可眼睜睜看他們死在魔族手里，卻也不能答應(yīng)將腳下土地拱手讓與魔族。如此一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魔族失去用來要挾我們的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