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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之間,聽得一聲驚天徹地的響,輪椅化作一道渾厚氣勁,朝周圍的魔掃蕩而去。 頃刻中,整座大殿為之震蕩,懸浮的宮燈傾墜,屏風(fēng)畫盞落地,碎屑飛滾,滿眼狼藉。 謝厭亦受到那股氣勁沖擊,踉蹌幾步,終是跌倒。 嘶,有點兒疼。 謝厭在心里槽了一句。 余波過去后,倒是懶得起來了,他如今這幅身體哪兒哪兒不行,方才那一番行為,已將心力損耗到極點。 ——可魔族,竟是仍未除盡! 那個矮小的、額生犄角的魔,竟從一片廢墟中爬出,他半邊身體被毀,半邊身體完好,赤紅著右邊那只眼,提劍朝謝厭走來! 謝厭聽見他的腳步聲,竟是一聲輕笑。 恰在此時,癱在地上、失去作用的萬華鏡鏡像傳輸裝置們紛紛騰空而起,旋轉(zhuǎn)一番后,重新開始運作。 步回風(fēng)和拂蘿終于成功了。 謝厭沒有抬頭,只在犄角魔走近時,猛地提起一口氣,從右手的鴻蒙戒里抓出一把劍,搶先一步,挽掉對方手中兵器,劍尖直刺對方心口。 再一劃,將這魔劈成兩半。 招式利落至極。 犄角魔墜地不起,謝厭長出一口氣,又來這么一遭,是真的無力支撐了。 但和一群魔倒在一處,過于丑陋,于是他丟開手中劍,取出第二把,劍尖抵地,單手握住劍柄,將額頭靠上去。 他閉上了眼,跪立在地上,紅衣在玉砌的地面鋪開,霜發(fā)垂落,華光流轉(zhuǎn)。 過了不知多久,或許是一炷香的時間,又或許只有一瞬間,謝厭聞到一股類似雪松的氣息。 那是他總會在劍無雪身上聞見的,有些清冽,又有些清苦,渺遠(yuǎn)而悠長。 來者正是劍無雪。他手刃紫面魔,便一路狂奔而來,所費時間,不過數(shù)個彈指。 他狀態(tài)說不上好,但不能說不好,謝厭抬眼一瞧,便知這人境界要突破了。 劍無雪在距離謝厭三尺處停下,匆匆往自己身上丟了個清潔術(shù),才再度提步前行。 明寂初空被收起,劍無雪從背后靠近謝厭,伸手試了試他的溫度,不算太涼,便將人抱起來。 謝厭順勢探上劍無雪脈搏,斂下眼眸,輕聲道:“脈息太亂,你不該如此情急,這個世上,除你之外,無人能殺死我?!?/br> 劍無雪垂下眼眸,說得認(rèn)真:“你雖不會死,但也會受傷?!?/br> “除了乏了點,旁的還算好。”謝厭笑了一聲。 “我這就帶你出去?!眲o雪加快腳步。 謝厭拽了一下劍無雪衣襟,抬手指向另一側(cè):“你等一下,都到這里來了,不敲響那面銅鑼再走?” 那面立在大殿正中的銅鑼,乃術(shù)法化成,會在第一個人敲響之后消失。而敲響之人,則意味著奪得試煉魁首之位。 劍無雪為的是秘境試煉頭甲的獎勵而來,所以謝厭才出聲提醒。 于是少年人伸出手,兩指一并,以劍氣敲擊銅鑼。 響起的卻是沉沉鐘聲,不管身處秘境何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而眨眼后,一個懸空的、淡金光華凝成的門,代替了銅鑼的位置。 那是離開秘境的出口。 沉默片刻,劍無雪垂眼看著謝厭,低聲道:“其實你方才可以替我敲上一敲的?!?/br> 謝厭輕哼:“我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你還指望我?guī)湍闱描尮???/br> “對不起?!眲o雪抿了抿唇,悶聲道。 謝厭沒忍住笑,笑了一會兒后,把額頭抵上劍無雪胸前,把自身重量一分再分,懶懶散散地問:“你之前告訴我,你為了天下利益而修行,經(jīng)此一戰(zhàn),可有后悔?” “未曾后悔。”劍無雪答得毫不猶豫。 謝厭語氣輕飄飄的:“與你同行之人,不乏愚蠢之輩,這天下之人更是,他們誤解你,不信任你,甚至對你惡言相向?!?/br> 劍無雪卻道:“這天下,本就如此?!?/br> “你這意思,是要與蒼生的敵人為敵到底了?” “是?!?/br> 謝厭眼睫顫了顫,慢吞吞道:“若我成為蒼生的敵人,你當(dāng)如何?” 這一次,劍無雪思忖了幾息,才說:“把你綁起來,不許你出去禍害四方?!?/br> 謝厭挑眉:“僅僅如此?” 劍無雪點頭:“便是如此?!?/br> 謝厭把臉悶在劍無雪懷里,又笑了一聲。 隨后道:“我還有個問題?!?/br> 劍無雪:“你問?!?/br> 經(jīng)過與紫面魔一戰(zhàn),劍無雪頭頂?shù)母唏R尾垮了,有幾綹正好垂到謝厭面前,他便撩起一綹,慢慢、慢慢地繞圈,繞了幾轉(zhuǎn)后,才道:“‘春江花月夜’這套劍法,你從哪兒學(xué)來的?” 劍無雪正要踏上出口的腳一頓,愣愣低頭:“不是你將劍譜給我的?” 謝厭閉上了眼,哼道:“我可沒給你劍譜?!?/br> “那是誰放入明寂初空劍匣中的?”劍無雪微微蹙眉。 謝厭一掀眼皮,桃花眼直勾勾望著他:“你在劍匣里找到的?” 劍無雪:“對。” 謝厭:“……” 他頗為無言,推測一番,劍譜大抵是陸云深放入劍匣的,但為何會放在劍匣中一并給已然練會此劍的江棲鶴,便成了千古之謎。 人都死了,根本無從去問。 “行吧。你都偷偷摸摸練了,我還能怎么辦?”謝厭嫌棄地丟開劍無雪的頭發(fā),涼絲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