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立片刻，劍無雪又說：“待會兒輪到你……”

    謝厭打斷他：“腿殘了，沒力氣，拎不動劍?！?/br>
    劍無雪挑眉：“那考核？”

    謝厭答得干脆：“直接放棄?！?/br>
    “行?！鄙倌耆它c(diǎn)頭，旋即話鋒一轉(zhuǎn)，認(rèn)真道：“待會兒輪到我的時候，你要仔細(xì)看?！?/br>
    “你天天在庭院練劍，我都看膩了?！敝x厭漫聲答道。

    “不一樣的?！眲o雪說得小聲。

    謝厭輕哼一聲，沒做正面回答。

    話語間，步回風(fēng)提劍行至場中。

    他算得上是論道臺的名人，甫一踏入眾人視野，便引來無數(shù)關(guān)注，這些人多半是嘲諷一笑，心說：不知這位今年又要翻出什么新花樣。

    步回風(fēng)壓根不抬眼看他們，長劍斜向上一挑，倏爾下壓，步伐交錯，越三尺后折身。

    真元起蕩，凜寒之氣四溢鋪開，驚霜劍法第一式“四山月白”，被步回風(fēng)緩緩展示于眾人眼前。

    謝厭坐在不遠(yuǎn)處，微微挑眉：“還行?！?/br>
    然此言一出，場中形式竟是急轉(zhuǎn)而下——一記斜劈之后，步回風(fēng)踏錯一步，跟著步步皆錯。

    而第一式畢，第二式起，他開局便將撩舞成了斜刺。

    立在一旁的主考者眉頭愈皺愈緊，緊擰成一個“川”字時，不耐煩地大喝：“停！”

    緊接著又吼：“步回風(fēng)，你明年再來！”

    步回風(fēng)收劍：“哦?！?/br>
    周圍迸發(fā)出一陣笑聲，有人還小聲說了句“不愧是論道臺之恥，果然不負(fù)眾望”。

    步回風(fēng)面不改色回到先前位置，一看謝厭，這人掏出話本，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老大，你不帶這樣的吧，我很心寒?！辈交仫L(fēng)有些受傷。

    謝厭隨意地將手抬了一下：“那便去喝壺烈酒，讓身體暖一暖。”

    陸羨云拍拍步回風(fēng)肩膀，安慰道：“換種角度想，步師兄的劍法，進(jìn)步空間極大?！?/br>
    步回風(fēng)：“……”這話聽得人更心塞了。

    謝厭的號碼排在第五十四，話本翻過一半，終于輪到他去準(zhǔn)備區(qū)域。

    他受到的關(guān)注不亞于步回風(fēng)，但眾人注目之下，這位大爺穩(wěn)穩(wěn)坐在輪椅上，動彈的只有手指。

    竊竊之聲又起，不過這一次，言論都有所收斂，不再直言什么“廢物”“恥辱”一類的詞，話語中只敢表達(dá)疑惑，以及流露出少許看戲之情。

    謝厭又翻了一頁書，輪椅依舊紋絲不動。

    步回風(fēng)沐著周圍人目光，默默挺直腰板，劍無雪與陸羨云則是各自挪了半步，將謝厭擋住。

    就這樣，他前頭那人以甲等優(yōu)異成績通過考核，離開之后，站在道場最前方的主考者抬起下巴，視線落到謝厭身上：“謝長老，該你了。”

    這聲“謝長老”咬字不重，但意味深長，看來論道臺從下至上，都對謝厭頗為不滿。

    是了，一個此前從未聽聞過的上林谷長老，在這武力至上的地方，能得到多少尊重？

    謝厭目光不離手中書頁，卻是笑起來，聲音輕飄飄的：“本長老棄考?！?/br>
    “你——”主考者沒想到他答得如此爽快利落，氣得雙目瞪圓，而余下之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不得了不得了，這位廢物長老真是無法無天。

    主考者怒然拂袖，大步朝謝厭走來，行至中途，聽得謝厭再度開口：“對，就是我。好了，下一個上場吧?！闭Z氣散漫中透出些許不耐煩來。

    他又被狠狠氣了一次。

    陸羨云無奈地扶了扶額，走去為謝厭打圓場。一番勸說后，主考者總算蹦出一句“繼續(xù)”，回去自己位置。

    很快便到劍無雪，謝厭用手指夾住正在看的這一頁，合上話本，抬起頭來。

    少年人一襲青衫入場。

    因主考對謝厭的態(tài)度，他不曾行禮，明寂初空出鞘過后，劍鋒一偏，行云流水舞出驚霜劍法第一式。

    青衣翩飛，劍光起落，若飛花四墜，倏爾落地，炸開烈風(fēng)如刃，凌厲至極。

    一時之間，道場內(nèi)真元浩浩，劍風(fēng)蕭殺；青衣少年一雙凜目，不含半分情緒。待收勢，他劍尖當(dāng)空一劃，流光驚魄，似若寒霜。

    場中極靜。

    不僅是眾觀摩的同齡人對劍無雪肅然起敬，站在最前方的主考者更是對他的劍意體會頗深，眸中浮現(xiàn)驚艷之色。

    劍，分劍招與劍意。

    習(xí)得劍招而無劍意，是空有其表、徒具其型，為下者；劍招劍意皆備，意隨招變，招式萬變不離其意，萬千化一，高手也。

    劍無雪顯然是后者，而這人，不過金剛境一層，一個初入武道的少年。

    此子天賦極佳，前途不可限量。主考者心說，若非考核成績分甲乙丙丁四等，甲為最上，無法予以更高等級，他甚至想給劍無雪甲等以上的評價。

    而劍無雪，不等主考者簡評他的劍法，已收起明寂初空，抽身而去。

    回到謝厭身前時，謝厭眉眼一彎，輕輕鼓掌。

    “如何？”少年問他。

    “比昨夜更精進(jìn)了一些，不過不足之處仍有許多?！敝x厭輕笑開口。

    他聲音不大，但一片鴉寂之中，眾人皆聽了個一清二楚。

    主考者登時蹙起眉頭，心道這少年已將驚霜劍法臻于極致，就是創(chuàng)下此劍法的太幽真人、他師祖在此，亦會夸上幾句，怎么到你這兒，就是“不足之處仍有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