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答“無妨”。

    謝厭垂眸看著他發(fā)頂，挽救似的把高馬尾給揉回去，邊道：“那便隨你。東廂房我在住，你自己在其余房間里挑一處?！?/br>
    劍無雪忙不迭道好，又問：“上林谷谷主呢？”

    “他有事情，去別的地方了?！敝x厭答。

    “哦?！眲o雪極輕微地挑了下眉。

    謝厭覺得這個少年人情緒得轉(zhuǎn)變有些奇妙，但懶得去深究，掃了眼桌上所剩無幾的菜肴，問：“吃好了嗎？”

    劍無雪點頭：“好了?！?/br>
    謝厭便朝門外打了個響指，一名啞仆不知從何處現(xiàn)身，目不斜視走到桌邊，迅速利落將碗碟收拾下去。

    劍無雪起身，正欲開口說什么，聽得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魸u漸靠近，扭頭一看，是那只通體雪白的花甲貓叼魚而來，碧綠的眼眸里滿是邀功。

    魚是鱸魚，肥美猶甚，尾巴一甩一甩，還很鮮活。

    謝厭一聲嘆：“你若是早些回來，咱們就能吃魚了。”

    花甲貓將魚丟到劍無雪身前，又跑去謝厭腳邊，用尾巴圈住他腳腕，諂媚地喵嗚一聲。

    “你祖宗貓想吃魚?！敝x厭瞥了貓一眼，漫不經(jīng)心說著，也不知花甲的輩分怎么就從高祖貓變成了祖宗貓。

    劍無雪卻是完全無視花甲的訴求，彎腰伸手，拎起那條魚，走去廚房之前，對謝厭道：“明日中午做魚，你想怎么吃？”

    謝厭輕笑：“酸辣吧?！?/br>
    此言一出，貓的喵嗚聲里頓時透出絲絲縷縷凄涼。

    但沒人理它，因為謝厭也抬腳走了。

    謝厭要去選課。

    雖說他入神都并非為了學(xué)習(xí)，但明面上擁有了神都學(xué)子的身份，樣子須得做上一做。

    神都學(xué)院學(xué)制共四年，除去必修的課程外，學(xué)子們每年還需選兩門輔修課程。

    通常而言，大家會上半年與下半年各修一門，但謝厭是個中途走后門進來的，得在今年夏日大考來臨之前，修滿兩門，又及，其余人上半年便學(xué)完的課程，他也需在下半年間補上。

    謝厭一點都不慌，而同樣面臨此境的劍無雪，亦是不覺有何壓力，皆因入的是論道臺，課業(yè)以武為主，而他的天賦恰巧就在此道。

    劍無雪在廚房找出一口缸子，從井里打來半缸水，將鱸魚丟進去。

    貓從門縫鉆進來，他理也不理，抬腳就走。

    對于睡覺的地方，劍無雪向來不挑，躺著坐著，甚至站著，無論如何都行。是以根本沒想過要去拾掇房間，往硬邦邦的床板上鋪上被褥。

    他穿過庭院，徑直來到謝厭門前，抬手敲門。

    門內(nèi)傳來一聲“進來”，劍無雪適才推門而入。

    從屋內(nèi)痕跡能看出，謝厭當(dāng)是才到此地，并未過夜，劍無雪想了一下，問：“之前你去哪了？”

    謝厭癱回了椅子里，捧著手爐，散漫回答：“隨晏珣去了一趟上林谷?！?/br>
    “上林谷長老這身份……？”

    “昨天弄到的?！?/br>
    “那你到底是誰？”劍無雪偏了偏頭，不解地望向他。

    謝厭雙手交叉，疊在下頜，手肘撐著膝蓋，笑瞇瞇地看著立在屋中的少年：“我是謝厭，是天地間的至陰之氣?！?/br>
    行吧，這人不肯說。沒問出答案，劍無雪亦不泄氣，他走到謝厭床邊，掃過一眼，問：“要給你換成之前那套嗎？用慣的會舒服一些?！?/br>
    “你沒丟客棧？”謝厭有些驚訝。

    劍無雪答得理所當(dāng)然：“我都收起來了?！?/br>
    謝厭平平一“嘖”：“行吧，叫恭叔來弄，現(xiàn)下你不去練劍？”

    “我來就好，我還有問題想問你?！鄙倌赀呎f，邊麻利將床單被褥換好，又放上數(shù)個軟枕。

    謝厭懶懶拖長語調(diào)：“說。”

    少年收拾完后，走到謝厭身側(cè)、席地坐下，眸眼盯了一會兒不遠(yuǎn)處炭盆里明明滅滅的火，才道：“你輔修課選了嗎？”

    謝厭亦看著那炭堆：“正在考慮?！?/br>
    劍無雪低聲問：“想選什么？”

    謝厭哼笑：“怎么，你想跟我選？”

    “嗯?！彼c頭。

    “怎么跟個狗崽子似的，認(rèn)定人就黏著不放了呢？”謝厭又薅了一把少年腦袋，這次是真的把他的馬尾給弄塌了。

    謝厭忽然想起上元那夜，他與最千秋登無名古塔遠(yuǎn)眺，這少年蹲在春深街盡頭那家酒坊屋頂上，于星月稀疏的清寒夜色下，拖著工具箱，修補檐瓦。

    那時少年垂著腦袋，馬尾跟倒立的拖把似的，看上去甚是有趣。

    謝厭彎起眉眼，笑著喊了他一聲“墜墜”。

    少年垂眸：“嗯?！?/br>
    微微一頓后，又道：“不過我現(xiàn)在叫劍無雪?！?/br>
    “你名聲遠(yuǎn)揚，甚少有人不知今年灞陵臺大比上，無名刀劍無雪勝了一劍丹心陸羨云?！?/br>
    說罷低喃一遍“無名刀劍無雪”，輕笑道：“念著不大順口?！?/br>
    “你可以仍叫我‘墜墜’?！眲o雪壓低聲音。

    謝厭卻不再提此話題，說回選課上。

    他從鴻蒙戒掏出神都學(xué)院送來的玉玨。此玉玨乃神都學(xué)子身份標(biāo)識，佩戴此方可自由出入學(xué)院。

    課程選擇與任務(wù)接取亦通過此玉玨完成，較之?dāng)?shù)百年前學(xué)子們在明鏡堂與上善閣排起長龍的“盛況”，委實方便不少。

    謝厭抬指輕彈玉玨，剎那間，一片淺金色光芒鋪開在虛空。光華流轉(zhuǎn)，“謝厭”二字一閃而逝，隨即出現(xiàn)的是選課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