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夢睜開眼。

    青鳶聽他指令，至他身下，帶他上天空。不遠(yuǎn)處是黑壓壓的魔修，白日戰(zhàn)敗本讓他們有了頹勢，但狂揚(yáng)一出現(xiàn)，立刻變成了激情與瘋狂。

    魔修隊(duì)伍之上，是一只比殘羽那只更龐大的吞天鵬，它的羽毛邊緣鋒利如金屬，泛著金色冷光。吞天鵬背上站著戴詭艷面具的男人，正是狂揚(yáng)。

    他的身邊是……兩個人，兩張何其肖似的臉。

    江隨瀾眼上被綁著一根黑色的帶子，眼前一片黑暗。他剛睡醒似的茫茫然，耳邊是風(fēng)聲和戰(zhàn)聲，他的手被綁在身后。江隨瀾喃喃叫道：“文詞柳？”

    魔尊狂揚(yáng)的大手覆在他的頸后，摸小動物一般摸他，低笑道：“是我?！?/br>
    “這是……哪里？什么時候了？……”

    “昨夜的冥河酒好喝嗎？”

    江隨瀾有些不安，他說了句“好喝”，又說了句未盡的“但是……”，掙扎起來。

    “噓，乖。”狂揚(yáng)一邊安撫他，一邊替他解開蒙眼束帶。

    重見光明，江隨瀾被眼前的場景震得呆了一呆。

    他僵硬地轉(zhuǎn)頭看狂揚(yáng)，不可置信道：“你是魔修？”

    狂揚(yáng)微微行禮，道：“區(qū)區(qū)不才在下，尊號狂揚(yáng)?！?/br>
    江隨瀾：……我cao。

    他愣怔片刻，忽然反應(yīng)過來似的，轉(zhuǎn)身要跑。

    狂揚(yáng)拎住他的衣襟，叫他好好在吞天鵬上待著。他指向不遠(yuǎn)處那騎青鳶而來的白衣仙尊，語調(diào)帶著輕笑：“看，誰來了?！?/br>
    “師尊?！苯S瀾喃喃。

    殷淮夢卻只看見了另一人。

    狂揚(yáng)站起身，帶著惡劣的笑意向殷淮夢道：“孤琴尊者，久仰大名。這是我的右護(hù)法，樓冰?！?/br>
    “師弟！”

    江隨瀾呆住了。他從沒見過這樣子的殷淮夢。似是痛徹心扉，似是欣喜若狂，似是如墜夢幻，似是難以置信。

    師弟？哪個師弟？樓冰，樓……

    江隨瀾扭過頭，看見那張臉。皮膚白皙，鼻梁高挺，一雙多情桃花眼。

    與他八分相像。

    樓冰。

    樓瓊樹。

    瓊枝玉樹為冰。

    師兄妹壓低嗓音說的話，那隱隱綽綽的字句江隨瀾忽然懂了。

    那天那位師兄說的是：“而且，江隨瀾長得特別像樓瓊樹。樓瓊樹死后，孤琴仙尊道途受創(chuàng)，不振許久，為免尊者傷心，掌門下令要我等三緘其口，不在他面前提那位樓師叔。后來有這一個小樓瓊樹出現(xiàn)，孤琴尊者似乎才找回了魂。為了留住江隨瀾，掌門更不讓我們提樓師叔了。那江隨瀾修道天賦平平，本來入不得我們雁歧山的，只是為了孤琴尊者——一切都是為了孤琴尊者！——掌門強(qiáng)行讓孤琴尊者收他為徒，朝夕相處，才有如今?？上АS瀾到底不是正經(jīng)弟子，不過是依附孤琴尊者而生，為平復(fù)孤琴尊者心境而存在的一個……說難聽點(diǎn)，玩物。外面都以為孤琴尊者對唯一的弟子一往情深，恐怕連江隨瀾自己都是這么以為的，只有我們這些入雁歧山久些的親傳弟子，才知曉其中隱情，唉?！?/br>
    師妹說：“啊，好可憐?！?/br>
    江隨瀾眼眶通紅，上前一步，大喊：“師尊！”

    你看看我啊，不止樓瓊樹在這，我也在這。

    殷淮夢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

    “師弟，這些年……”殷淮夢閉了閉眼，看向樓冰，滿眼貪戀，好像怎么也看不夠，他輕聲說，“你沒有死，很好?！?/br>
    樓冰笑了笑，說：“師兄，好久不見?！?/br>
    第4章

    “此情此景，感想如何？”狂揚(yáng)在江隨瀾耳邊問。

    江隨瀾勉強(qiáng)平心靜氣，說：“是你從中挑撥?！?/br>
    “是，”狂揚(yáng)承認(rèn)得干脆，他道，“無境不出，九州中化境百位，來此地的，其中又以孤琴最難對付。用一人，徹底破他無情道，乘機(jī)殺他，我方必會氣勢大漲，勢如破竹?！?/br>
    “你怎么知道，‘用一人’，就可以‘徹底破他無情道’？”

    狂揚(yáng)察覺到江隨瀾在發(fā)抖，他可憐地?fù)嶂暮箢i，說：“我也不確定，所以我?guī)Я藰潜鰜?，也抓了你。兩手?zhǔn)備，無論哪一個是他要害，我都能達(dá)到目的?，F(xiàn)下看來，是哪一個，很明顯了。”

    江隨瀾望著殷淮夢的方向，慢慢垂下了頭。

    道心動搖，是最易遭反噬。

    更何況方才殷淮夢還未調(diào)息好。

    因此狂揚(yáng)一出手，殷淮夢竟沒能閃避掉他的攻擊，硬生生挨了一下，吐出一口血來。

    “師尊！”

    “師兄！”

    江隨瀾咬著牙，看樓冰無所顧忌地沖過去。他掙不開后背綁他雙腕的繩子，沒有比此刻更痛恨自己修為低微的了。

    “師弟！”殷淮夢叫了一聲，把樓冰護(hù)在身后，低聲說，“我沒事。”

    江隨瀾再也忍不?。骸皫熥穑∷悄薨?！他是魔修！”

    殷淮夢雙指引靈氣一揮，琴音陣陣，與狂揚(yáng)斗法。

    江隨瀾低聲、無力地說：“他是魔修啊。”

    你平日最瞧不起魔修，但在樓冰面前，你平日的堅(jiān)持、驕傲、準(zhǔn)則，都不值一提么？只因你愛他嗎？你那么愛他嗎？我算什么呢？

    他沒出息地低頭掉眼淚。

    他向來是沒出息的。師尊總說他不好好修煉，進(jìn)境太慢，說他好吃懶做，說他這輩子是沒甚么大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