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在林澤秋聽來,“不可以”這三個字,簡直如同天籟一般美妙。 太好了。 他的meimei終于出息了。 meimei終于能當(dāng)眾給江逾白甩臉了。 自從林澤秋踏進(jìn)這個禮堂,他就感到渾身不適,這里充斥著華麗奢靡的氣息,散布著令人眩暈的燒錢感。他知道江逾白家里有錢,但他沒想到所謂的“有錢”可以夸張到這種地步。 而現(xiàn)在,林澤秋深吸一口氣,積攢的陰霾一掃而空。 林澤秋微微一笑,像個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勝的贏家,炫耀般地牽起林知夏的手腕:“江逾白,你聽過這句話嗎——自家人,一張桌。林知夏應(yīng)該坐在我的附近。你是新郎的侄子,快去忙你的吧,你們家還有客人等著你接待?!?/br> 四處彌漫著淺淡的玫瑰花香,淙淙流水從玻璃地板的下方穿行而過。林澤秋拉著meimei的手,環(huán)顧四周,想找個地方坐下。 江逾白鍥而不舍地描述道:“我坐在最前方,那里的桌子是長條形,不是圓形。你想看新娘子,我這兒的視角更開闊?!?/br> 林知夏的心里有些動搖:“你周圍的座位是空的嗎?” 江逾白領(lǐng)著她往前走:“我左邊是空的,右邊是我mama?!?/br> “你的其他親戚呢?”林知夏好奇地詢問,“上次在你爺爺家,我見到的那個黃玉霄……” 江逾白語氣平淡:“他在另一桌?!?/br> “我和你的關(guān)系……比他和你更近嗎?”林知夏小聲地自言自語。 江逾白卻很肯定:“當(dāng)然?!?/br> 林澤秋搭住了江逾白的肩膀,頗有江湖老大哥的做派。林澤秋比江逾白大了幾歲,身高也比江逾白略高一些。他的動作飽含一種警告的意味,江逾白不慌不忙地提醒他:“我是林知夏最好的朋友,這個事實,不會改變?!?/br> “對的?!绷种母胶偷?。 林澤秋一言不發(fā)。 林知夏查看手表,催促道:“婚禮快開始了,我們要趕緊坐下來?!?/br> * 今天的婚宴,是江逾白理想中的宴席。 江逾白的摯友坐在他的身旁,他心中便覺得踏實、穩(wěn)妥,哪怕?lián)从堰€帶上了她那個難纏的哥哥,江逾白也沒感到一絲介懷。 宴席開場之后,眾多侍者推車上菜,前菜包括青檸冰草、鴛鴦?wù)麸?、魚子醬蝦球、燕窩花膠燉響螺——這些菜品都是每人一份,由侍者親手端到客人的面前。 那些侍者在倒酒時,動作十分講究。他們戴著白手套,打開香檳,先將酒杯舉起,微微傾斜杯身,倒出一小點酒,靜置片刻,再讓酒水從瓶口流出,沿著杯壁緩慢地下滑。他們還會彎下腰,輕輕將酒杯放在桌上,從頭到尾沒有一絲聲響。 奇怪的是,侍者提供了如此盡力盡力的體貼服務(wù),林澤秋卻覺得渾身不舒坦。他右手握著筷子,左手端著酒杯,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了一大拍。 今天是林澤秋第一次喝香檳。他抿了一口,酒香盈滿唇齒,帶來新奇的體驗。 林知夏還沒成年,不能飲酒,侍者端給她一杯鮮榨的草莓蜂蜜果汁——這是江逾白特意讓人準(zhǔn)備的飲料,林知夏非常喜歡。可她仍想知道香檳是什么滋味,她好奇地問道:“哥哥,香檳好喝嗎?” 林澤秋說:“一般。” 林知夏扭頭和江逾白耳語:“你想喝酒嗎?” 林澤秋又提醒道:“你說話就說話,別離他那么近。” 林澤秋、林知夏、江逾白、江逾白的父母等人都坐在一張長桌上。江逾白邀請林知夏坐到他的身邊,他的父母都沒說什么。不過,林澤秋的話音落后,江逾白的mama忽然開口問:“江逾白,坐在林知夏左手邊的那位,是她的家人嗎?” 江逾白放下筷子:“他是林知夏的哥哥?!?/br> “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林知夏補(bǔ)充道。 林知夏吃得很開心。她嘗一點魚子醬蝦球,再咬一下鴛鴦?wù)麸?,吸一口草莓蜂蜜汁,簡直快活似神仙!江逾白的父母有意和她聊天,林知夏也沒覺得緊張或忐忑。 婚宴的前菜上完了,禮堂的燈光逐漸變暗,江逾白坐在他mama和林知夏的中間,聽他mama問道:“我聽小江說,你在讀大學(xué)一年級?” “是的?!绷种狞c頭。 “什么專業(yè)呢?” “數(shù)學(xué)學(xué)院的信息與計算科學(xué)專業(yè)?!?/br> “你學(xué)數(shù)學(xué)嗎?” “不完全是數(shù)學(xué),還包括其他學(xué)科……我不擅長做純理論方向的基礎(chǔ)研究,我想做一些實際的應(yīng)用。我現(xiàn)在正在量子計算實驗室學(xué)習(xí)量子電路的芯片設(shè)計,這個算是物理方向?!?/br> 江逾白的mama評價道:“很好啊,理工科的學(xué)生?!?/br> 光用“理工科”三個字來概括林知夏的技能,顯然不夠準(zhǔn)確。江逾白忍不住說:“林知夏會講好幾門外語?!?/br> 江逾白的mama笑了笑:“是嗎?” “至少有英語、法語、日語和德語?!苯獍缀V定道。 mama又問他:“林知夏將來想做什么?” 林知夏吸了一口草莓汁,吞咽完畢,才說:“今年九月份,我會向?qū)W院遞交提前畢業(yè)的申請書,我大三就要畢業(yè)了,我繼續(xù)念博士……” 林澤秋沉聲道:“別解釋了,你跟他們非親非故的?!?/br> 江逾白由衷希望,他的mama沒聽見那句話。然而,事實證明,mama聽得很清楚。mama手上拿著一把小銀勺,勺尖輕敲了一下瓷碗——這就有些反常,mama吃飯一向毫無聲息。 爸爸原本在和爺爺講話。當(dāng)爸爸聽到那個響聲,他低頭問道:“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江逾白代為回答:“菜不錯,我覺得可以?!?/br> 爸爸說:“先聽一聽你mama的意思?!?/br> 就在這個時候,禮堂內(nèi)的幾簇?zé)艄怏E亮,淡色的光線聚焦在一塊被玫瑰環(huán)繞的石臺上——那座石臺上,竟然有一支管弦樂隊,每位樂手都穿著西服,拿著自己的樂器,一眼望去,可見大提琴、薩克斯、長笛和小提琴。 這支管弦樂隊頗有默契地合奏了一首《愛的禮贊》。 《愛的禮贊》是著名音樂家愛德華·埃爾加的作品。他為自己的未婚妻創(chuàng)作了這首曲子,用來表達(dá)他最深切、最濃烈的愛意,非常適合在婚禮上演奏。 管弦樂隊的音樂造詣十分高深。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愛的禮贊》曲調(diào)婉轉(zhuǎn)悠揚,直達(dá)聽眾的心底。 過了大概一分鐘,合奏的樂聲逐漸減弱,小提琴開始獨奏,那琴音優(yōu)美動聽,悠悠飄蕩,像是在告白一般,將無數(shù)情話傳進(jìn)耳朵。萬千情絲織成了一張網(wǎng),裹住了跳躍的音符,使聽眾們完全沉浸于溫柔纏綿的小提琴之聲。 燈光收攏在那位小提琴演奏家的身上,林知夏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人就是江紹祺!她第一次見到?jīng)]戴手套的江紹祺。 江紹祺的雙手格外引人注目,十根手指勻稱修長,像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當(dāng)然,他的琴聲比他的手更美,余音繞梁,回味無窮。 林知夏悄悄地說:“江逾白,你叔叔好厲害,難怪他二十三歲就當(dāng)上了小提琴首席?!?/br> 江逾白的指尖搭在飯碗的邊緣。他下意識地回復(fù):“在我的婚禮上,我可以彈鋼琴。” “???”林知夏呆住,“你的婚禮?” 江逾白心中一驚:他為什么突然和叔叔攀比起來?他扣緊飯碗:“對不起,我的意思是……” 江逾白一句話還沒說完,江紹祺的演奏結(jié)束了。眾人發(fā)自肺腑地為他鼓掌歡呼,他見慣了這種場面,特別淡定地放下了小提琴。 燈光緊隨他的腳步,他穿過溪流,走上玻璃臺階。 婚禮的司儀遞給他一支話筒,他對著話筒說:“感謝大家出席我們的婚禮……” 人工瀑布的假山之外,玫瑰花簾被兩位伴娘撩開,新娘jessica穿著一條雪白曳地的飄逸婚紗,款款走入賓客們的視線。 jessica戴著頭紗,手里握著一束捧花。她臉頰泛紅,神采飛揚,精致的薄紗裙擺鋪了一地。 她在后臺聽到江紹祺獨奏時,整顆心都飛向了他,當(dāng)他離她越來越近,她的眼睛里也只有他了,玫瑰和水晶都是陪襯,她和江紹祺對視片刻,江紹祺一只手伸進(jìn)衣服口袋,正要掏出那枚巨大的鉆戒,他的后背一下子涼透了——他的口袋是空的,他好像把老婆的鉆戒搞丟了。 不,不算搞丟。 江紹祺記起來了,剛才拉完琴之后,他順手把鉆戒和小提琴一起放進(jìn)了琴盒里。 他當(dāng)時有點激動,就沒帶腦子。 但他沒有慌。 他牽住老婆的手指,目光落在臺下。他盯著他的哥哥、嫂子、侄子……侄子還沖他點了一下頭,好像對他非常肯定,而他的微笑凝固在了臉上。 第80章 預(yù)見 江紹祺的內(nèi)心有一只尖叫的土撥鼠。 他的老婆還在用充滿愛意的目光凝視他。 他微微側(cè)身,瞥了一眼江逾白,又望向琴盒,希望江逾白能明白他的深意。 江逾白是他的侄子,繼承了他們家族的基因,想必是一個很會察言觀色的聰明孩子。只要江逾白撿起琴盒,再把琴盒交到他的手里,那他的婚禮就還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江逾白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并未察覺到江紹祺內(nèi)心的焦慮。 燈光籠罩在江紹祺的頭頂,他的掌心出了一層薄汗。他勉強(qiáng)裝出一副鎮(zhèn)定的模樣,發(fā)表他的婚禮致辭。新娘jessica自始至終都在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他知道,接下來,司儀會讓他們交換戒指,再讓他們當(dāng)眾接吻。 江紹祺想跳過“交換戒指”的步驟,直接和他的老婆當(dāng)眾接吻。 但是,任憑他如何給司儀使眼色,司儀都不管不顧地走起了流程:“江紹祺先生,jessicayeung小姐,今天是你們幸?;橐龅钠瘘c。你們緣分的起點更早啊,在十二年前的一場音樂會上,jessica第一次見到了江紹祺……” 江紹祺被他的老婆挽住了胳膊。 如果他想親自去取戒指,他必須先撇開老婆的手。 在大庭廣眾之下,莊嚴(yán)隆重的婚禮上,撇開老婆的手——這種行徑,絕對不是江紹祺能做出來的。 江紹祺的嘴角掛著僵硬的微笑。他的大腦處于一片空白的狀態(tài),不知道要如何應(yīng)對接下來的情況。他一個人丟臉不要緊,他怕的是自己帶著jessica一起丟臉。 江紹祺的神色有些恍惚。 江逾白察覺到了叔叔的反常。他正覺得奇怪,就聽林知夏問道:“你們家舉行婚禮的時候,會把戒指藏在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嗎?” “什么?”江逾白沒聽懂。 林知夏告訴他:“三分鐘之前,我看見你叔叔把一枚鉆戒放在了小提琴的琴盒里?!?/br> 江逾白震驚到無話可說。 林知夏萬分確定:“真的,我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畫面。” 昨天上午,江紹祺在禮堂彩排的時候,并沒有落下戒指。江逾白猜測,他的叔叔掉鏈子了。他終于搞懂了為什么叔叔剛才一直在盯著他,因為,叔叔希望他能把戒指送過去。 江逾白低聲問:“叔叔怎么圓場?” 林知夏雙手托腮,回應(yīng)道:“叔叔把婚戒從琴盒里拿出來,戴到j(luò)essica的手上,jessica就是他尋覓多年的知音,是他永遠(yuǎn)摯愛的妻子,是他不可分割的人生另一半。對了,再加上這句話,沒有音樂就沒有過去的他,沒有jessica就沒有未來的他?!?/br> 時不待人,江逾白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他走到了琴盒所在地,抱起琴盒,沿著玻璃臺階一步一步向上慢行,周圍光線昏暗,他并未引起眾人的注意,絕大多數(shù)賓客都在觀望新郎和新娘。 jessica是一位新加坡華裔,她本人的中文十分流利,但她有一些親戚在美國長大,只聽得懂英語。因此,臺上的司儀會先用中文講一段話,再用英文翻譯一遍——這為江逾白爭取了足夠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