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湯婷婷望向遠方,喊了一聲:“再見,林知夏!” 林知夏借用江逾白剛才的那句話,作為她和同學們的臨別贈言。她認真地說:“祝你們所有疑問都能被解答,在未知的道路上勇往直前,一帆風順……我先走了,再見!” 悶熱的夏風,讓人沁出汗意,空氣似乎凝住了,陽光依然盛大而燦爛。 這個夏天,提前結(jié)束了。 第65章 大學新生報到 2009年八月中下旬,林知夏在北京懷柔軍訓基地度過了兩周。 軍訓基地的學生宿舍都是上下鋪形式。林知夏睡在下鋪,她和上鋪的一位同學結(jié)下了深厚的戰(zhàn)友情。 那位同學名叫馮緣,林知夏很喜歡她的名字。因為“馮緣”的諧音是“逢緣”和“逢源”,林知夏覺得這個名字起得很巧妙。 馮緣今年十七歲,來自南方城市,她是今年某省份的高考理科狀元,也是數(shù)學和物理省級競賽的雙料一等獎。 馮緣的爸爸mama都是大學教授。她從小生活在充滿數(shù)學氛圍的家庭環(huán)境中,具有與生俱來的數(shù)學天賦。林知夏和她一見如故,兩人經(jīng)常探討數(shù)論和動力系統(tǒng),馮緣對林知夏贊不絕口:“你看過好多書,好精乖伶俐啊?!?/br> 林知夏重復道:“精乖伶俐?” “家鄉(xiāng)話,”馮緣解釋,“夸人聰明?!?/br> 林知夏哈哈一笑。 軍訓期間,林知夏得到了許多大學同學的認可。同宿舍的女生們一致認為,林知夏的智力超乎尋常——她能記住所有事情,還對各種理論爛熟于心。 她年僅十四歲,就和眾多同學一樣,每天早晨六點起床,疊被子、站軍姿、踢正步、參加拉練。 教場上烈日炎炎,黃沙漫天,迷彩服被汗水浸濕,又被太陽烤干,林知夏努力地堅持著,哪怕她覺得很累了,也沒有嗷嗷叫喚。只是深夜躺在床上時,她懷里抱著小企鵝玩偶,心中特別想念爸爸、mama、哥哥還有江逾白。 軍訓結(jié)束之后,林知夏重獲新生。 當她踏進大學本科生宿舍的大門,她十分感動。 雖然北大的住宿條件比不上隔壁的清華,雖然本科生的宿舍還是上下床鋪,但是,那有什么關系呢,大學是自由的地方、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林知夏應該追求一種精神境界。 對的! 精神境界! 林知夏開開心心地迎接本科生活。 林知夏住在401室。她的室友們都很友善,馮緣仍然睡在她的上鋪,附近的寢室更是藏龍臥虎,廣泛地分布著各省高考的前兩百名、各種競賽的金牌銀牌獲得者,此外,還有林知夏的省立一中校友。 省立一中校友們建了個qq群,洛櫻學姐也在這個群里。 洛櫻是本校數(shù)學學院的大二年級在讀生。她和林知夏交情匪淺。想當年,她們在國家集訓隊同住一屋,后來又一起組隊出國參加了2007年度的羅馬尼亞數(shù)學大師賽,洛櫻一直對林知夏照顧有加。 林知夏從軍訓基地回來的那天,洛櫻專門抽出時間,過來幫她整理東西、帶她熟悉校園、領著她去學校食堂吃飯。 整整一年不見,洛櫻學姐還是和以前一樣。她身材纖瘦,皮膚雪白,走路時自帶香風,每當她牽起林知夏的手腕,林知夏都會想起哥哥。她能感覺到學姐對她的照顧,充滿了哥哥jiejie對meimei的那種關心。 林知夏想把這些所見所聞全部分享給江逾白。 江逾白和她心有靈犀。在她正式入住401宿舍的那一天,江逾白給她打了一個電話,約她出來吃飯。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還穿上了她最喜歡的裙子。 那是一個夏末初秋的傍晚,街上已有幾分涼意。江逾白站在大學的校門外,耐心等待林知夏的出現(xiàn)。 彼時夕陽沉落,晚霞浸染天空,照出縱橫如織錦般的色彩。 灑金的煙云就像天地間的一塊背景布,江逾白望著遠方,看到林知夏向他跑來。她穿著一條連衣裙,披著單薄的外套,背著雙肩包,發(fā)絲被夜風吹得微亂。 她的雙眼明亮得驚人,尤其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繞著他開始轉(zhuǎn)圈:“江逾白,我現(xiàn)在是大學生了,數(shù)學學院的大學生……” 江逾白據(jù)實描述道:“已經(jīng)發(fā)表了兩篇論文的大學生。” 林知夏停步,站在他的面前:“你剛剛放學嗎?” 沒錯,江逾白剛放學不久。 林知夏已經(jīng)是一名本科在讀的大學生,而江逾白還在辛辛苦苦地學習高中知識。不過,江逾白相信,只要他足夠努力,或許……他能趕在林知夏博士畢業(yè)之前,完成他的本科學業(yè)。 他帶著林知夏走向停車區(qū)域。他站在一輛轎車的側(cè)邊,親手為林知夏拉開車門。 林知夏稍顯遲疑:“我們要去哪里?” “我在北京的家?!苯獍渍f。 林知夏斜挎著一個小皮包,包里只裝了手機、鑰匙、現(xiàn)金、和校園卡。她掏出一張一百塊錢的紙幣,提議道:“我想請你在附近的餐館吃一頓?!?/br> 江逾白始終記得,林知夏去他家里參觀私人藏館的那一天,她提前走了,他沒來得及為她慶祝。 而現(xiàn)在,林知夏被保送進了全國第一流的大學,江逾白認為,他作為林知夏最好的朋友,應當主動請客,用一頓豐盛的美食款待她。 江逾白單手扶住車門,報出菜名:“今晚有北京烤鴨、珍珠蝦丸、青蟹釀香橙……”他才講了一半,林知夏就鉆進他的車里。 他陪著她坐在后排。 司機安靜地開車,載著他們在公路上疾馳。高樓大廈飛速后退,路燈連成一條金色的長線,每一盞燈都散發(fā)出一閃而逝的流光。 對于林知夏而言,這座城市是完全陌生的,只有江逾白是她最熟悉的人,是她認識五年的好朋友。她態(tài)度放松,隨意地問道:“我還沒吃過北京烤鴨,它和我們家那邊的烤鴨有什么區(qū)別嗎?” 江逾白只說:“你很快就能親身體會?!?/br> 林知夏又問:“江逾白,你高二開學了,和上學期比起來,有什么不同嗎?” 江逾白拉開書包拉鏈。他取出一個筆記本,上面貼著一張“九月家庭教師課程表”,還有一份雅思考試的通知單。江逾白告訴林知夏:“我報名了下個月的雅思?!?/br> 林知夏撿起那張紙,反復品讀,然后才說:“雅思考試,9分是最高分,我祝你能考到9?!?/br> “嗯?!苯獍茁詭б唤z信心地答應道。 林知夏盯著他看了半天,突然又問:“你記得我的手機號嗎?” 林知夏升入大學之后,擁有了自己的手機和號碼。她通過qq,把號碼發(fā)送給江逾白,當天夜里,江逾白就背誦了那一串數(shù)字。 此時此刻,她著重強調(diào)道:“我的手機號里,有你的生日,我特意選的。我在聯(lián)通、移動和電信三家公司提供的號碼里,選了一個和你的生日最相近的。” 江逾白原本很平靜地靠在椅背上。林知夏說完那句話,他的心弦在無意中收緊。他并攏手指,坐得筆直,低聲問她:“為什么要這么選?” 林知夏說:“我和你一起玩的時候,總是很開心。我一直堅信,好心情會帶來好運氣。用你的生日當手機號,是因為我希望自己一直有好運氣?!?/br> 第66章 慶功宴 林知夏的邏輯如此嚴密,江逾白根本無法反駁。 江逾白干脆接受了林知夏的說辭——他的生日數(shù)字,能讓林知夏開心,能給她帶來好運。 他默念著林知夏的手機號碼。然而,他越細想,耳根越紅,林知夏還問他:“你為什么又害羞了?” “不,”江逾白堅持說,“你誤會了,我沒有害羞?!?/br> 林知夏湊到江逾白的身旁,盯著他的側(cè)臉。 她仿佛能聽見江逾白因為緊張而加快的呼吸聲。 她想起自己曾經(jīng)在鄉(xiāng)下老家的樹林里見過一條清澈的小溪——那是一個冷寂的冬日,天寒地凍,積雪成堆,溪水并未結(jié)冰,仍在潺潺流淌。于是,她蹲在那條小溪邊,屏住呼吸,認真地聆聽溪水流動的輕響。 人們常用“天籟之音”來贊頌最完美的樂曲,而“天籟”一詞的本意就是“自然界的各種聲響”。林知夏認為,她追尋的并不是“天籟”,而是一種安穩(wěn)平和的心境。 她保持著這樣的精神境界,巧妙地化解了自己的羞澀。她越發(fā)大膽地靠近江逾白,觀察他已然紅透的耳根,又和他說了一句悄悄話:“你在想什么呢?快和我講。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無論你講什么,我都愿意聽?!?/br> 江逾白像是突然失去了語言功能。他的下巴微微往上抬,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顯得矜持又矜貴,只可遠觀不可調(diào)侃。 林知夏的視線轉(zhuǎn)移,凝視他的脖頸。 隨后,林知夏用一種類似于科教片旁白的語氣,嚴肅又嚴謹?shù)卣f道:“青春期的男性,在雄性激素的作用下,喉結(jié)會得到明顯發(fā)育,江逾白,你長大了?!?/br> 江逾白終于偏過臉來,靜靜地看著她。 她目光炯炯。 江逾白含蓄地提醒她:“男生和女生不一樣?!?/br> 林知夏點頭:“我知道,我看過人體解剖圖集?!?/br> 林知夏的知識儲備量十分豐富,她的思維具有很大的跳躍性。江逾白早就習慣了她的特點。他坦然面對現(xiàn)實,和林知夏聊起“彭科夫的人體解剖圖集”。 彭科夫是二戰(zhàn)時期的一名奧地利醫(yī)生,他宣誓效忠于希特勒。希特勒政府經(jīng)常把犯人的尸體運送到彭科夫的實驗室,方便他進行解剖工作。他還有一個由藝術家組成的繪畫小組,專門繪制精確、詳實的解剖圖。 據(jù)說,彭科夫所著的這套書,是人類歷史上最精美的解剖圖冊。 林知夏評價道:“雖然它的內(nèi)容生動,富有科學價值,但是,它的每一頁都很殘忍?!?/br> 江逾白重新坐正,目視前方:“彭科夫圖集寫了二十年,死了無數(shù)人。” 林知夏蹙眉:“那本書,沾著鮮血。” 車內(nèi)的氣氛格外沉重。林知夏問起江逾白對戰(zhàn)爭的觀感。 江逾白看過不少二戰(zhàn)的文獻和紀錄片。他記得二戰(zhàn)時期的日本和德國都熱衷于各種人體實驗。 江逾白放緩語調(diào),和林知夏聊起他印象最深的幾件史實,其中還有林知夏沒聽過的。江逾白詳細地描述了“猶太人的骨骼實驗”。林知夏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她感到害怕,和他拉開距離,縮進座位的最里側(cè):“你不要講了?!?/br> 江逾白立刻答應:“我不講了?!?/br> 這一回,輪到林知夏默不作聲。 江逾白安慰她:“你別怕,我們換個話題?!?/br> 林知夏一動不動。 江逾白從口袋里掏出一盒草莓糖。他剝開糖紙,散發(fā)草莓甜香,林知夏果然被他吸引,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樣慢慢地挨近他。 江逾白把草莓糖放在她的掌心。她吃過之后,心滿意足地說:“好甜?!?/br> “好甜。”江逾白學她的語氣講了兩個字。 林知夏叮囑他:“你不要學我?!?/br> 江逾白反問道:“不可以嗎?” 林知夏底氣不足。她小聲說:“可以?!?/br> 江逾白無聲地笑了笑。 林知夏正好撞見他的笑容。她發(fā)現(xiàn),每當她看到他笑起來,她的臉頰似乎都會發(fā)燙,心跳的節(jié)拍會稍微加快一點,吸進的空氣沉到了肺腑的最深處,就連十指的指尖都發(fā)軟了——以上所有感覺,預示著一種不得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