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這是一起工程事故，家屬同意跟老板私下賠償解決，就沒有上報給公安局。之后，周老板還故意壓了消息，也就沒有后續(xù)的報道。

    所以，連本地土生土長的陳泊宇都不知道這樁舊案。

    這時，顏蕾忽然想起爸爸之前說的話：【如果我來做犯罪學側寫的話，我會覺得：那段堤壩，還有2.23這個日子，對兇手來說都有著某種特殊的紀念意義?！?/br>
    地點、日期——某種特殊的……紀念意義！

    她立即問道：“那個潛水員的死亡時間是什么時候？！”

    小主播不知道：“那樓主沒有具體說，只道是新年剛過的時候吧……”

    新年剛過——2.23——時間也對的上。

    她看了一眼陳泊宇，也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原來，這個女水鬼選擇作案的時間和地點里，曾隱藏著這么一段陳年往事。

    那么——女水鬼和這樁陳年舊案有關系嗎？

    顏蕾不知道。其實到現(xiàn)在為止，他們所知的一切兇手行為都是用犯罪心理學的手法推理出來的。并沒有物證來支持。

    如果說：水鬼與潛水員有關系的話，她料想：這是由一起悲劇而引發(fā)的一連串復仇故事。

    ——

    套話完畢。

    不一會兒，陳泊宇就把這裝神弄鬼的小主播送到了公安局去——按輕依法處置，行政拘留十日，并拘押了他在岸上的同伙，沒收了作案工具手機一臺。

    接著，陳泊宇去了趟資料室，查詢了下那水上樂園的投資人周老板是誰。

    結果顯示：那人叫周豐菱，是本地最大的投資公司“豐菱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也是本市前任首富周景立的小兒子。

    看到這個名字，陳泊宇沉默片刻，才嘆息一聲，告訴她道：“這個周豐菱就是周楌他的三叔，也是7.26潰壩案的死者之一?！?/br>
    “……” 顏蕾默。

    故事中的周老板居然是周楌的親叔叔，真正是意想不到的一層關系。

    話說回來， 8年前潰壩案發(fā)生后，一夜之間，曾經(jīng)顯赫無比的周家?guī)缀醣粶玳T。

    周豐菱死在了這場洪水中，只留下了兩個在外度夏令營的孩子躲過了一劫。

    那個周家幸存的女兒，就是她之前在游泳館遇到的周家大小姐周泓妍。而周泓妍的哥哥，就是如今掌管著整個豐菱集團的ceo周圖南，也就是周楌唯一幸存的堂弟。

    15年前的潛水事故——8年前的名湖水庫潰壩案——女水鬼——被滅了門的周家，居然就這么聯(lián)系到了一塊兒。

    出了公安局，晚風習習。

    顏蕾一邊走一邊整理著破案思路，只覺得越想越驚心動魄。

    她一直以為：當年參與潰壩案的十二生肖們，只是一群沒有是非對錯觀念的少年。卻沒想到，當中可能有個女孩子跟周家結下了如此大的仇怨。

    陳泊宇也陪著她一起逛著馬路，其實今晚的氣氛不錯，但他們兩個人的腦子里現(xiàn)在也只有這起案子。

    尤其是：這關系到周楌家的滅門慘案由來，他們就思考得格外認真。

    “陳警官?！鳖伬僬f出了自己的判斷：“我覺得，這個故事里的潛水員，跟我們調(diào)查的這個女水鬼有很親密的關系?！?/br>
    陳泊宇同意她的說法：“事情屬實的話，那水鬼撒紙錢，就是在祭奠這個潛水員。”

    顏蕾有些難過道：“她說不定就是那潛水員的親生女兒，她恨周家，所以她想以暴制暴討個說法?！?/br>
    “沒有什么以暴制暴能討回的說法?！标惒从罘裾J了她的話，鄭重其事道：“兇手作案只是發(fā)泄著一己私憤而已。在她眼中，法制是不存在的，殺人成了補償童年創(chuàng)口的手段。這就是將自己的情緒駕于法律之上。既然這樣，她就注定要接受法律的制裁?！?/br>
    “嗯?！鳖伬冱c了點頭，聽陳泊宇這么一說，她的心情就緩和了許多，“你說得對，其實在這世界上，每天都有許多不幸的事發(fā)生。法律，是保護人們權益的武器，也是現(xiàn)代文明社會和法治國家存在的基石。就算遭遇到了不幸，任何人也不得越過法律的底線去踐行所謂的復仇。否則，她也成了另一重悲劇的劊子手?！?/br>
    陳泊宇莞爾一笑，跟顏蕾說話就是很輕松，他們總是能很快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他們的三觀一致、理念一致，對于社會秩序、法律程序的看法也是相同的。

    顏蕾，就是他的紅顏知己。

    ——

    回到了家，顏蕾也沒閑著。

    她把今天聽到的這個故事，以及周家的事兒通通都告訴了爸爸。

    爸爸說過：只要不是反社會人格的人，心中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而兇手的人格扭曲，絕大多數(shù)都跟童年的創(chuàng)傷有關。分析兇手的恨意由來，就會知道她的童年創(chuàng)傷在哪里。

    其實他們一直在好奇：這女水鬼如果是12生肖之一的話，那么她參與潰壩案的動機是什么？她為什么這么恨名湖小區(qū)的人？

    如今看來，這15年前的陳年舊案就是答案。

    顏蕾推測道：“爸爸，女水鬼應該是那個潛水員的女兒。她在十五年前目睹了爸爸慘死，發(fā)誓要找水上樂園的投資人周豐菱報仇。后來，她升入了高中，有機會接觸到了十二生肖組織。所以加入了進去，幫助蛇哥完成潰壩案，并且滅了兩個人證?！?/br>
    這樣一來，潛水員事故潰壩案水鬼案三件事就能牽扯到一塊兒。

    而女水鬼選擇在那段堤壩下拋灑紙錢，正是為了祭奠她十五年前死去的潛水員父親。這也符合人性的本能舉動。

    顏國華老同志也是這么判斷的：“應該就是這個女水鬼。她的爸爸因為事故死在了那段水域下，周豐菱賠償了100萬封鎖消息，她卻從小失去了爸爸。因此，她非常恨這個周豐菱，把父親的血債記在了周家頭上。這就是她參與潰壩案的動機?！?/br>
    想來，那場塌方事故的現(xiàn)場是很可怕的。

    一個小小的孩子經(jīng)歷了這些，肯定有莫大的心理陰影。

    說不定，周豐菱當時也到了現(xiàn)場，參與了賠償談判。那時候，潛水員家的孩子就在心中埋下了對周家的殺意。

    等她長大了，這種恨意也沒有消散，繼而越演越烈，化為了她殺人的動力。

    她跟自己當工程潛水員的爸爸一樣，擁有卓越的潛水能力，她可以化身為水鬼暢游任何水域，也可以在水中悄無聲息地殺人。

    于是，她當上了“十二生肖”之一。

    她積極參與組織了那起潰壩案，淹死了她的殺父仇人周豐菱。還依靠潛水能力，殺死了兩個關鍵的證人：彭茂慶和陳正韜，讓潰壩案子再次了無頭緒。

    而這一切因果，就來源于周豐菱和他癡心妄想建造的“水上摩天輪”。

    江水滔滔，才能滌蕩她心中的無比恨意。滅掉周豐菱，她才能讓心中的怨念得到安息。

    ——這就是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側寫。

    她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為了報仇，她已經(jīng)泯滅了人性，墮落成了殺戮的儈子手。

    想到這里，顏蕾深吸一口氣，道：“爸，我覺得，只要查出那個潛水員的身份，我們就能知道這個女水鬼到底是誰?！?/br>
    顏國華搖了搖頭，他從前處理過這樣的意外，所以知道內(nèi)情會很復雜：“那周豐菱是跟死者家屬私下賠償了事的，死者沉尸江底，火葬場的檔案上也肯定沒有記錄。周豐菱他故意壓下了這樁事故，讓媒體不要報道。按我的經(jīng)驗來看，想要查出這個潛水員的真實身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br>
    顏蕾明白他的意思，十五年前電腦還不普及，人口數(shù)據(jù)什么的，都是采用的紙質檔案來記錄。

    而公安局關于人口死亡的記錄，很多時候是從火葬場那邊得到的數(shù)據(jù)。

    可恰恰在這一起潛水意外中，那潛水員沉尸江底，連火化證明都沒有……

    這就難辦了，警察局可能會找不到任何關于這名潛水員的記錄。

    ——

    隔日，陳泊宇打來了電話，證明了爸爸的猜測：查無此人。

    公安局的電子檔案只保存了十年內(nèi)的死亡人口數(shù)據(jù)。而數(shù)據(jù)保存更久的火葬場方面，根本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至于那“水上樂園”項目，周豐菱投資失敗以后，就毀滅了所有的資料。當年施工的工程隊也早就解散了，工程師們都不知下落。

    這樣一來，就給查案帶來了許多難度。

    陳泊宇決定轉變思路，從三個方面入手來調(diào)查這名潛水員的身份：

    1先找到那發(fā)帖的樓主，再從樓主口中打探潛水員的消息。

    2十五年前，此人是個工程潛水員，應該跑去國外考過專業(yè)的潛水執(zhí)照。說不定哪個國家的潛水考試記錄上有他的記載。

    3查一查十五年前周家的資金流，看看當時有沒有給誰匯過100萬。

    因為事關周家的慘案始末，陳泊宇也沒隱瞞周楌，周楌聽完了他的講述之后，淡淡道：“我來幫你的忙?！?/br>
    這是他周家的事兒，他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第33章 執(zhí)照【二更】

    與此同時。

    顏蕾正在游泳池里撲騰著水花。

    自從知曉了水鬼可能是一名潛水師的女兒后，她就可勁兒認真地學習游泳。

    “你的進步速度很快。”

    石曼伶的這句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嘆。

    顏蕾是她教過的所有學員中進步最快的那個。一周的課程上下來，顏蕾已經(jīng)學會了蛙泳，甚至可以自己游弋到深水區(qū)蕩個來回。

    “呼——”顏蕾靠在了泳池旁邊，她拿下進了水的護目鏡擦了擦，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道：“教練，我以后想去考個職業(yè)潛水執(zhí)照，從事潛水攝影這方面的工作。你覺得我去哪個國家考潛水執(zhí)照比較好呢？”

    石曼伶推薦道：“泰國的吉普島。我有幾個學生都是在那里考的潛水執(zhí)照，潛水難度很低。你可以先在國內(nèi)花半年的時間訓練一下初級的潛水技巧，再去那里考取進階開放水域的潛水執(zhí)照。只要有了這張執(zhí)照，你就可以從事任何水下工作。”

    “真的？”顏蕾笑著問道：“你也是在吉普島考的潛水執(zhí)照嗎？”

    石曼伶勾起了嘴角，有些得意道：“我是去澳大利亞大堡礁考的潛水執(zhí)照，泰國那點潛水難度，我根本看不上?！?/br>
    對她這種追求極限刺激的高端潛水玩家來說，近海40米以上的潛水都只是初級的游戲。

    只有在澳洲大堡礁的數(shù)百米深淵下潛水，感受那來自大海的幽深與壓強，才能體會到人生的真正樂趣。

    “真想知道暢游在大海中是什么感覺?！鳖伬俨唤肫鹆四莻€美人魚的夢。

    石曼伶對她的好奇報以微笑：“你會覺得人類自身很渺小，海洋才是真正的偉大。你會敬畏自然、敬畏一切不可知的東西。”

    說完，石曼伶就上了岸，她的工作時間結束了。而顏蕾還留在原地思考此話的深意。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顏小姐?！?nbsp;回眸一看，原來是江秋池來了，顏蕾客氣地打招呼：“晚上好啊，江先生。”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江秋池忽然涉水靠了過來，彼此離的很近。畢竟她只穿了一件泳裝，異性的忽然靠近令自己有些不自在。

    下意識的反應，顏蕾不禁后退了幾步，卻差點滑倒了下去，關鍵時刻，還是江秋池伸手拉了她一把。

    周圍水花四濺，她不禁倒向了他這邊。

    等到站定以后，顏蕾發(fā)現(xiàn)自己正握著他的手，躺在人家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