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依哀家的處事方式會給大秦留下隱患么？不會?！?/br>
    ——“楚佩思必須死,只有她死了，楚國才是真正地成為過去?！?/br>
    衛(wèi)太后不愧是只頂峰的鷹，永遠站在最高處俯瞰著所有人,這般厲害的風云人物，雖屈居于婦人后宮，但卻難掩蓬勃野心。衛(wèi)太后數(shù)十年如一日堅持著她的信仰，誰也無法撼動的信仰,為了信仰該心狠手辣時她從不猶豫畏縮。

    盛負才智雙可奪江山美名的楚國長公主,竟然連何時被算計中招，何時成為衛(wèi)太后手中一枚棋子都沒發(fā)現(xiàn)。當時兩人交談那寥寥幾句話，衛(wèi)太后就已玩弄得長公主寢食難安,在后來日子里柔腸百結(jié)。

    怎會不柔腸百結(jié)呢？

    一邊是自己心上人秦姬凰，始終力排眾議誓要留她在身邊，為此不惜與母親對抗，公然與朝堂眾臣為敵,且不計前嫌地傾心付出,然而另一邊是衛(wèi)太后威脅,亡故皇兄遺世的獨根血脈——楚佩思性命堪憂。

    這次又又到了生死二選一時候,楚懷珉還怎能無慮無思地待在仇敵的秦王宮？顯然不能。

    自從與衛(wèi)太后那日相見,接下來這兩月期間，夏秋交替,閑暇時楚懷珉常常獨自坐在長興宮院子里,除了納涼賞秋花,便是盯著瞧脫離樹梢的枯黃落葉，隨風在空中飄蕩片刻最終落地歸根的場景，這時候她的心都會蒼茫起來，也就時?；仡櫰鹆俗约哼@一生。

    這一生跌宕起伏,數(shù)不清多少次身不由己。

    五月季節(jié)，天氣并不大酷熱，吹來的風仍夾著絲絲縷縷寒意。楚懷珉攏了攏錦衣，坐久了風拂亂她未束起的青絲，遮住了半邊面容。思緒這時并沒有被中斷，依舊紛紛擾擾，很難寧靜了，于是楚懷珉低頭一記輕嘆。感嘆她的人生，如此頓挫曲折，如此別離精彩。

    楚懷珉雖不參與朝政，可秦姬凰那人許多事都來詢問意見，這讓她想避開，想不知道都很難，自然而然她也就了解前朝議論的那些軍國政務(wù)。

    盡管秦姬凰報喜不報憂，后宮里她卻也略有耳聞。

    秦王開始奪實權(quán)了。

    衛(wèi)太后即便退居后宮，朝中黨派眾多，秦王一時也無法徹底掌控大權(quán)。

    這個緊要關(guān)頭，楚懷珉幾乎不出長興宮，她自知獨善其身即可。秦姬凰有自己做的事，整日忙得很，甚少談情說愛了，當然楚懷珉也有自己還未完成的事情，所以不想那人為她分神，更不想那人落人口舌。

    于是就有了楚懷珉獨坐院中，慢慢地回顧自己一生。

    那些戰(zhàn)火歲月，至今想起來仍是一場地獄風景。

    前半生里，傷過痛過，恨過哭過，掙扎過，糾結(jié)過沉浮過，也曾感到無可奈何時的深深負罪，這都是常事。

    有些話楚懷珉只能藏在心底，也是說不出口的。

    因為每當面臨抉擇，就算陷入絕境，不得不求助于人，她都把那個人的選項排在了后頭，就譬如眼下這一次也是。

    愧疚是有，后悔卻是沒有。

    因為在楚懷珉認知里，先有家國才有了自己存在。她是楚國公主，百姓們供養(yǎng)她敬仰她，楚懷珉生被楚國百姓供養(yǎng)敬仰，死應(yīng)當也是楚國鬼魂。所以家國大義與兒女私情，理所應(yīng)當選擇家國大義，即使有機會再選一次，她一樣義不容辭為家國大義赴湯蹈火。

    親情與私情，那日秦姬凰問過她可愿隨她走，那人還說如果世上沒有楚懷珉容身之地，來她身邊，她會護楚懷珉一生無憂，但楚懷珉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

    她一次次放棄，換來卻是秦姬凰一次次不放棄。這到底誰更無情？

    可是她們之間并非只有一個情字。

    兩人當中還隔著太過太多糾葛，而這些糾葛今生今世都無法再理清楚了。

    她們的確是愛恨相交，恨也并不比愛少半分，但那傻子秦王執(zhí)念太深，寧愿裝糊涂到底，即使明知她們不可能也要拼了命爭取。

    楚懷珉不止一次地想，情究竟從何而起？一次次謀算背叛，居然也能相愛相恨。情這個東西，就像那些錯綜復(fù)雜的糾葛，她都理不清楚了。

    虧欠的君恩這輩子還不清，只怕下輩子也還不清了。

    楚懷珉性子清冷，又生在那樣勾心斗角的深宮，再加父母早逝，兄長懦弱，自然就養(yǎng)成了沉穩(wěn)內(nèi)斂，少說多做，不太喜歡與人掏心掏肺的習慣。甚至這么多年了秦姬凰也沒聽過她幾次心里話，從來得不到楚懷珉一句我喜歡你。

    脆弱無助，傾吐內(nèi)心，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付別人，這都是生活殘酷王宮的致命傷，楚懷珉當然不會允許自己暴露破綻，讓別人有可趁之機。

    楚國輸給秦國，楚懷珉其實是心不甘的。

    比才智謀略，她不輸秦姬凰，最多打個平手，稍遜衛(wèi)太后一籌她倒是承認，但這并不代表她會輸。

    盡管再厲害的人，都會有自己軟肋，衛(wèi)太后也不例外。當初衛(wèi)太后設(shè)下這盤生死棋局，可謂驚天動地泣鬼神，楚懷珉得知后也懷疑了很久，直到衛(wèi)太后現(xiàn)身她才相信了這盤棋局，同時她也找到了破局關(guān)鍵。

    整盤棋局每一步如何下的，不難看出都是圍繞著一個人轉(zhuǎn)，而這個人正是破局關(guān)鍵，這個人也正是衛(wèi)太后軟肋——秦姬凰。

    她的女兒，就是衛(wèi)太后的軟肋。只要秦姬凰死，棋盤上少了主心骨，再驚天動地泣鬼神的局都將不攻自破，當時天下的情勢就絕不會繼續(xù)偏向秦國，這決計是個危險與機遇并存的一個棋局。只要某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意外，導(dǎo)致秦王身死，最終結(jié)果都會很難看。所以衛(wèi)太后果真是個瘋子，把自己女兒性命也當成了賭注，真真不顧一切了。

    但終究，衛(wèi)太后算計人心比楚懷珉更高明，她便是算準了，依楚懷珉性子很有可能放棄背水一戰(zhàn)，也算準了楚懷珉非但不會殺死秦王，反而必要時候還會救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