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馬雖然矮小，但畢竟身上流著汗血馬的血液，發(fā)狂時力氣極大，它仰頭嘶鳴瘋狂地想掙脫身上的轡頭，那牽著韁繩的馬奴被狂怒的馬蹄了好幾下，大約是因為馬上坐著的是皇帝，他吃罪不起，因此拼死拽著馬繩極力想控制著馬。

    但小馬并未就此就范變安靜，他嘶吼一聲，前蹄曲起當(dāng)著馬奴的胸口踢了一腳，將他踏倒在地，又沖著他踩踏了幾下，馬奴一邊握著韁繩，一邊盡力躲避著馬蹄，他身上的衣服破了，嘴里大口大口涌著血，握著韁繩的指縫里被勒出了血，但他不敢放手……

    小馬狂怒對著馬奴的胸口踩踏了好幾下，那馬奴被踢得奄奄一息，喘氣的功夫手不自覺放松了一瞬，狂怒的馬抓住這短暫的瞬息，頭猛地一甩，韁繩便從馬奴手中掙開了……

    小紅馬前蹄踏地，還未來得及狂奔，就感覺那韁繩被一雙更有力的手抓住了……它狂怒的眼睛對上了一雙冷靜殘酷的眼睛，陽光下它的眼前閃過一道寒芒，那光芒如同它出生之地灑在雪山上的晨曦……

    祁褚被發(fā)狂的馬嚇傻了，慌亂中只記得以前看過的馬術(shù)節(jié)目上那些馴馬師說過的話——若遇到馬發(fā)狂的情況，千萬不能因為懼怕放開手，應(yīng)該緊緊抓著馬鬃，身體緊緊地貼著馬背……

    嗯，聽上去很簡單……真正做的時候，祁褚卻覺得自己仿佛坐在一架失控的跳樓機上，渾身骨頭都要被晃散架，頭暈?zāi)垦Ｊ窒胪隆?/br>
    忽然間只聽得小馬發(fā)出一聲極為慘烈的嘶鳴，亂晃的身體逐漸平靜下來，祁褚似有所感，他微微抬起頭，便看到一把匕首扎在小紅馬的脖子上，小紅馬晃著自己的脖子微微掙扎，只是那握著匕首的手卻極為穩(wěn)當(dāng)，這輕微的掙扎讓它脖子上的血流的更加洶涌……

    匕首后面，是一雙微紅的眼睛，那冷靜殘酷的眼睛里壓抑著沸反盈天的殺意，祁褚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點對生命的敬畏，只看到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戰(zhàn)意，仿佛是尸山血海里殺紅了眼的阿修羅。

    他心中驚懼，仿佛被一雙手攫住了心臟一般，握著鬃毛的手不自覺松了松，突然感覺身子一輕，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倒轉(zhuǎn)的世界回正了，只是剛落地的雙腳似乎有些軟，被旁邊人扶住了。

    他轉(zhuǎn)過頭，有些怔怔地看著扶著他的同塵，同塵見陛下發(fā)愣，有些關(guān)切道：“陛下，沒有受傷吧?！?/br>
    祁褚還未回答，便聽得一聲重物倒地的響動，他下意識轉(zhuǎn)身回頭一看，先前還撒歡的小紅馬如今已經(jīng)小山似的倒在地上，它脖子上的血洞里涓涓流出的血蜿蜒流落在地，形成一條細(xì)小的血河……

    謝殞就站在那魂歸黃泉的小紅馬旁邊，慢條斯理用帕子擦干凈了匕首，又細(xì)致地將手擦干凈了，收拾停當(dāng)之后，才緩緩朝著祁褚走了過來。

    小馬的血濺在謝殞赤色的朝服上，像開出了點點梅花，臉上的血點并無損他的容顏，反而讓他沉靜端肅的面容多了幾分邪異的俊美，謝殞如一尊蔑視生命的邪神一般優(yōu)雅從容，他緩步走過那小紅馬的身邊，緩緩來到祁褚身邊。

    看著祁褚驚魂未定的神色，沖著他露出一個看殺衛(wèi)玠般的笑容，溫聲道：“可是受驚了”

    祁褚身子發(fā)冷，忍不住抖了一下，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謝殞真一言不發(fā)看著他，趕忙搖了搖頭。

    謝殞十分敏銳，看著小皇帝的眼神一沉，聲音卻依舊春風(fēng)化雨道：“陛下受了驚嚇，孤先送他回去。同塵，你將此間料理了。”

    說著他不由分說伸出手握著他的肩膀，朝著校場外面走了。祁褚被他帶著不由自主往前走，又想起那個舍身救他的馬奴，忍不住轉(zhuǎn)頭朝著那馬奴倒地的方向看了一眼，謝殞會意，沖著同塵道：“你命人去找太醫(yī)過來，務(wù)必要將馬奴救活，他此番忠心護(hù)主，孤重重有賞。”

    同塵行禮道：“是?！?/br>
    說完賞賜，謝殞眼神一變，黑云壓城般朝著遠(yuǎn)處的宮人和太師府的仆役看了一眼，寒聲道：“今日之事，查！”

    他話音未落，遠(yuǎn)處悄無聲息黑壓壓跪倒了一大片。

    祁褚似有所感，想轉(zhuǎn)頭去看，卻被謝殞不由分說掰了回去，謝殞道：“陛下今日受驚了，為了賠罪，臣請陛下去和豐樓吃飯，如何呀。”

    祁褚剛剛才看過一場殺/戮，實在沒有胃口，便搖搖頭，又怕太師不高興，趕忙道：“眼下已到中午了，御膳房定然做好了午膳，不如朕和太師就在乾元殿用膳吧?！?/br>
    太師看了面色蒼白的小皇帝一眼，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在他面前殺生，但眼下后悔也無濟(jì)于事，只能尋機安撫了，他順著祁褚的意思道：“好，就依陛下所言?！?/br>
    謝殞帶著祁褚回了乾元殿，進(jìn)殿后祁褚便讓黛秋傳了膳，等御膳房將午膳上齊之后，謝殞便讓黛秋退下了。

    祁褚雖然知道謝殞此番是為了救他才殺了那小紅馬，但他只要一想到謝殞當(dāng)時的眼神，依舊不由自主覺得膽寒，眼下和身上血跡未干的謝殞待在一處，他心中有些忐忑，雖然他平日里用膳不需要人在跟前伺候，但此刻卻十分希望黛秋能留下來。

    只是黛秋躬身退下的時候，并未看到祁褚不舍的眼神，如同往常一樣出去了。

    祁褚的希望破滅，只能悶聲吃飯，黛秋沒有看到陛下的眼神，但謝殞看到了，他眼波一轉(zhuǎn)，將自己真實的情緒掩去了，依舊溫聲與陛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