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019！”凌衍之湊過去，貼著舞伴的耳骨直截了當(dāng)?shù)睾埃侨酥唤o了一個代號。濕透了的襯衫透出淡淡的rou色，頭發(fā)緊貼在臉上，在五彩斑斕的炫燈打照下，瘦削的腰桿在一片黑暗劃出一道分明的界限，看得對方一個晃神?！拔艺宜惺?！”

    對方聽不見，朝他狂喊：“?。浚。?！”

    “019??！”

    “他在懺悔室?。?！”

    凌衍之聽不清楚，他幾乎用盡全力喊，“懺悔什么？?。　?/br>
    “——不——是——為——他——”那人拖長了音，“是為——OMEGA——”

    凌衍之完全沒明白他在說什么；他剛想再問別人，這時候音樂轉(zhuǎn)了個刺耳至極的調(diào)子。眾人恰才還在瘋狂的搖擺，就像普通磕嗨了的放縱派對，這時候卻陡然把手伸出食指，指向前方，發(fā)出一種類似于噓聲的嘶叫；緊接著有節(jié)奏地跺腳。凌衍之有些茫然地跟不上節(jié)奏，旁邊的人對他說：“使勁呀！不使勁，怎么能踩死小鬼！”

    使勁跺腳之后，血液下涌，頭腦就有一種放空的虛幻，像飄在水里。人群從前方分開一條道，有個神棍一樣套著白袍的男人走在前面，手里搖晃著一個長鈴，他后面跟著三兩個人，推著一個矮小的人影走出到當(dāng)中。中央的聚光燈打下來，那個白袍說道：“今天，我們有一位罪人，需要懺悔。”

    那是冀秾。他的身子幾乎站不起來，兩個人左右挾著他，幾乎把他拖到光圈的中央，再給他拿了一把椅子將他摁在上面。他身上似乎沒有虐待或受傷的痕跡，但臉上挨了幾拳，打破了眼眶，腫起來顯得眼睛更小了。凌衍之半松了口氣，看他像受驚了的小動物那樣，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左右望了望，蜷縮著身子抱著雙手，低聲說：“是我……我要懺悔?！?/br>
    凌衍之曾經(jīng)聽聞過，民間漸漸流行一種專門反OMEGA生育的新興宗教，借了遠(yuǎn)古降妖伏魔的“闡教”的名頭，被稱為“新闡教”，但因為主張誠心懺悔喚回“圣母”重新繁育人類，也被稱為“新懺教”。他們認(rèn)為，女性死亡、無法繁衍是上天給予人類的“天劫”，因為人類不夠尊重自然，沒有全心懺悔，反而妄圖違背倫理、以男代女、試圖欺瞞“天尊”的緣故。這些試圖代替女性生子的OMEGA不男不女，意圖竊取“圣母”的地位，就會由人而墮入“妖”道。教旨讓人們懺悔頓化，洗清自身的“罪孽”，才能免遭“天劫”的處罰。

    平心而論，這種宗教總是剿不滅消不完的，社會頻遭大變，無法繁衍后代導(dǎo)致人心惶惶，誕生的新興宗教又何止這一個？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個OMEGA也會加入這樣主旨是反OMEGA的宗教。他又想起樓道里的線香，那個OMEGA信的又是什么教？

    帶著白鬼面具的白袍人猛敲了一下磐鐘?！皯哉呋谡?，報上名來！”

    冀秾渾身瑟縮顫抖，“我…………我叫……冀秾?！?/br>
    “你犯了什么罪？”

    “我……我…………我不應(yīng)該…………妄圖取代圣母……”

    底下人群鼓噪起來?！澳愫湍莻€試圖讓男人偽裝成圣母的惡魔通jian！”他們朝他砸手里的東西，但冀秾只是垂著頭，繼續(xù)說道：

    “我在這里，真心地向天尊懺悔……”

    “你不配懺悔！你是那個惡魔的OMEGA！”

    “我們明明已經(jīng)不斷懺悔，但‘圣母’仍然不再降臨，都是那個惡魔造的孽！”

    “天罰！”

    “降下天罰??！”

    白衣使者示意了一下安靜?！案魑?，今天的懺悔者有著與眾不同的身份，這使他的懺悔變得更加困難。但天尊是公正的……”

    凌衍之閉上了眼，他想要堵起耳朵，但那話音仍然鉆進(jìn)來，“即便是OMEGA，天尊也愿意寬恕他的罪孽，身為OMEGA并非他自己的過錯，制造OMEGA是惡魔妄圖逆天代神，天尊仍然愿意渡他?！?/br>
    “但他犯下的真正罪行，是在皈依本教之后，仍然試圖欺瞞天尊，欺瞞我等同道，妄圖誕下妖子…………”

    瘋狂的音樂聲陡然增大，領(lǐng)頭的一個大喊：“殺死它！！”

    這會兒群聲應(yīng)和：“殺死它?。　本o接著雙腳往地上猛踩。“把妖子扼殺在腹中——”

    凌衍之明白了這搖滾樂的來由，原來是為了遮蓋人群的瘋狂喊聲。他試圖往前擠向冀秾，卻被洶涌的人群一次次推回來。他們瘋狂地向前涌過去，試圖用手摁向冀秾的腹部——

    不要，OMEGA似乎在徒勞地喊，拼命地彎下腰去，護(hù)住小腹；椅子底下，有一滴滴的血水順著椅腿往下流，他聽不見，但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轟地在腦海中炸開。

    凌衍之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烈性酒的酒氣上沖，成了肚里不管不顧的膽。他返身往外擠出人群，三兩步跨上位于二樓的DJ臺，把鍵往下一推，拿過話筒，電路回授立刻發(fā)出刺耳的嘯叫。人們失去了音樂的應(yīng)援，潮水的浪頭便頓在那里，有些茫然無措地都抬頭看著他。

    “警察要來了。”他對著話筒說，聲音在搖滾的余波里顫動。

    底下安靜了一霎，那些眼睛齊刷刷地，帶著一股詭異的注目，像一道道投射而來的閃電，將他揭得無所遁形；似乎無聲地宣告：看啊，我們發(fā)現(xiàn)你了，你也是個OMEGA。他甚至能夠想象，下一秒自己就會被抓住，推跌下去，被摁在地上，無數(shù)人的手伸向自己的腹部，摧毀神經(jīng)的絞痛像要把整個人真空壓縮后再團(tuán)成一團(tuán)，溫?zé)岬难簾o知無覺地從**淌出來，比起疼痛，暴露在睽睽之下的羞恥更能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