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靈離了胡家，本打算出發(fā)去無相山。

    在此耽擱數(shù)日，實屬rou體凡胎打不過妖怪鐵齒鋼牙。

    既然人家放她走，她也不留戀破床破屋，隨便收拾一下，背著小小的包袱啟程。

    錢小薇被兩個綠皮妖怪抓著，在后面難過地哭起來，“不要走啊，靈靈，要走帶我一起走！我想爹娘，想我弟弟，我還定了親啊，我不要見大妖怪，嗚嗚嗚嗚嗚……”

    她一哭。

    胡靈就覺得這事，多少跟自己有點責(zé)任。

    沒事干嘛把人喂那么胖。

    胡靈看了眼錢小薇，頭也不回地離開。

    旁邊同樣被選中的趙叁丫冷嘲熱諷，“我還以為你們兩多好呢，果然官家子弟都一個樣，大難臨頭就會保全自己。”

    錢小薇哭得更厲害了。

    兩個妖怪拉都拉不住，直接哭了趴到地上。

    “靈靈！靈靈！”

    胡靈沒走遠，就在峽谷外的小樹林候著。

    妖怪隊伍當(dāng)夜浩浩蕩蕩出來，她不用走近，附近的草木也會告訴她，這些人往哪去了。胡靈跟在隊伍后頭，走啊走，一直到了熟悉的地界，恍然發(fā)現(xiàn)，這群妖怪竟然是往無相山來。

    層巒起伏的山脈。

    高高的樹群和大得驚人的烏鴉。

    那么多年過去了，無相門已消失，修仙之人少有蹤跡。

    但無相山依舊是無相山。

    還是那么高。

    她爬到樹梢遙望，今夜的月亮格外清朗，就連遠處吹來的風(fēng)都帶著熟悉草木香氣——沒想到，竟真有回來的一日。

    綠皮小妖跟幾個身穿盔甲的豬頭人交接。

    妖怪們勾肩搭背，架起篝火，喝酒、吃rou，好不快活。困在籠子中的人類女孩戰(zhàn)戰(zhàn)兢兢望向遠處陰森厚重的山脈。

    有人小聲啜泣，有人唉聲嘆氣。

    有人眼睛亂轉(zhuǎn)，憧憬被“妖王”寵愛，一天吃叁頓還有宵夜的好日子。

    妖怪們吃飽喝足睡去。

    篝火旁，一人形模樣的男子低頭不語，幾縷黑中夾白的頭發(fā)垂在火苗上方，眼看要燒到了，男人也不動彈。

    胡靈瞧著對方的背影，有點眼熟。

    夜深起霜。

    她在升起的濃霧中慢慢靠近，草木挪動枝葉替她遮掩，如此，胡靈躲過酣睡的妖怪，來到囚車前，找到了蜷成團的錢小薇。

    她伸手搖她。

    膽小愛哭的女孩一動不動。

    她又搖了搖。

    還是不動。

    “小薇？”

    胡靈出聲喊道。

    旁邊囚車的趙叁丫抱著膝蓋冷笑，“別搖了，死了快一天了，你摸不出人都僵了嗎？”

    胡靈確是摸不出來的。

    她雖投成人身，但是從前的記憶沒有消失。她向來覺得自己是一棵云杉樹，自然摸不出死人和活人的區(qū)別。

    在她心中，死的意義太遠。

    樹基本上是長生的。

    人原來……如此脆弱嗎？

    她繞到前面看朋友的臉。錢小薇表情安詳，只膚色有些青灰。或許是食物中毒，或許是生病，或許……人死不能復(fù)生，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想錢小薇為什么會死。

    死了不就是死了么？

    胡靈站在囚車前，一動不動。

    花白頭發(fā)的圓臉男人抓著葫蘆過來，喝了一口酒。他看眼車中死去的女孩，熟練打開囚車，拖出尸體?！澳闶悄膫€車的，怎逃出來了？”

    胡靈看他，說到，“空虛?！?/br>
    “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他是屠山之戰(zhàn)中少數(shù)存活下來的修士，因為見過靈杉老祖相貌，勉強留著一條命。現(xiàn)在做的，就是替青炎挑選和靈杉相似的少女。

    面前搭話的女孩有幾分像靈杉。

    可是這里關(guān)著的又有哪個不像呢？剛拖出來的死尸，眉眼神態(tài)更像，但那又如何？靈杉老祖是有史以來最天才的修士，千年飛升，何其彪悍。

    跟這些rou體凡胎，簡直云泥之別。

    昔日濃眉小眼的修士，外表已是滄桑的中年人。

    但老去的不只是容顏，還有他的心。

    “救她?！?/br>
    “我救她又有何用？這山上死的人還少嗎？一千年前到現(xiàn)在……”

    “救她?！焙`打斷這廝嘰嘰歪歪回憶往事，又說了一遍。

    “……你這小孩，怎咄咄逼人呢?！?/br>
    “救她。”

    胡靈一巴掌拍到男子后背。

    空虛一頓，嘀咕道，“我?guī)煾付紱]這樣打過我?！?/br>
    男人不情不愿拿出轉(zhuǎn)靈丹塞到錢小薇口中。喂完很委屈，不懂自己為啥要聽一個小屁孩的話。

    如此，本來已經(jīng)死去的錢小薇恢復(fù)呼吸，渾濁的眼睛重回明晰，僵硬青白的身軀也軟和起來。

    胡靈看她活了，于是進到牢籠，自己把鎖拉上。

    抱膝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