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當(dāng)是真的，我上次見過一回那小齊將軍，當(dāng)真是消瘦的狠了，唉，算起來沒有我家那小子大呢，瞧著就可憐?！?/br>
    “也是，這才傳了兩代，正經(jīng)的侯爵呢！要不是真的逼到份上了，你舍得？”

    這話一出，眾人便都不約而同的搖了頭。

    蘇磬音信誓旦旦的不爭侯府，不要爵位，一看就并非玩笑，這個話的分量，就堪稱是一大殺器，便是原本有些疑心的，聽了這話，心下也都不自覺的偏向就是齊侯府膚淺短時，將事情做得太絕，當(dāng)真是傷了孩子的心。

    “原本就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你還沒聽說過？當(dāng)初齊老侯爺剛?cè)ィ竽_就把幾個庶出的全都趕出了京城，年紀(jì)大了，著急了唄?！?/br>
    “這也是蠢的，自個爵位，不去掙回來，可等往后生下孩子來，瞧著侄兒們都頂著鐵帽子，偏自個孩子是光禿禿的，看她自個心里著不著急！也多虧了男人爭氣！”

    “巴巴的接回來一個，結(jié)果呢，自個招惹進(jìn)趙王府入贅去了，嘖嘖，可見也不是什么聰明的……”

    ……

    蘇磬音剛才正說到興頭上呢，就戛然而止，實(shí)在太少了些，這些沒聽過癮的在后頭議論了一陣，仍舊覺得不痛快，大多也都與蘇磬音預(yù)料的一般，將這事記在了心里，等著回去之后，在尋找親戚友人，給講一講這新鮮事。

    ————

    不過這時的蘇磬音就顧不得理會這些了，她微微加快了速度，一路上一點(diǎn)都不耽擱的出了國公府的側(cè)門外，果然，一抬頭便看見她一身短打輕甲的齊二，正立在臺階下，帶笑看著她。、

    看到齊茂行，蘇磬音便也忍不住的露出了滿面的笑意來：“今日怎的這么早？一會兒還要回去嗎？”

    她這幾回京城里來，都是會和齊茂行約好，盡量能將時間湊在一塊回家，便是偶爾齊茂行當(dāng)真忙不過來，齊二也會出來與她見一面，在城中一塊兒吃個飯。

    “不回了，今日陛下都待在娘娘處，我告了假，早些出來找你，對了，我今日去均寧宮里，娘娘也說了，后日一早有些空檔，要接你進(jìn)去說說話。”

    “這么快！”蘇磬音聞言微微一驚，一時間，面上便也禁不住的露出些緊張的模樣。

    奉書殷勤跳下來，滿面殷勤為她放了上車的腳凳，齊茂行不用這些，長腿一邁，像登一個尋常臺階似的，就已經(jīng)立在了在車轅上，也彎腰伸手去扶她。

    齊茂行的五指修長有力，骨節(jié)分明，握在手中，便已是說不出的安全感，蘇磬音在他的拉扶下，毫不費(fèi)力的進(jìn)了馬車。

    還在國孝，太新鮮的顏色裝飾都不好用，這是一架十分低調(diào)素凈的青蓬馬車，只一匹老馬拉著，車廂也不大，兩個人，便正好并排著坐下，正對車簾。

    只不過，他們的身子雖都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正襟危坐，一本正經(jīng)，但不知有意無意，借著這個上車的動作拉了手后，兩個人直到坐下，誰也沒有主動放開。

    “是，略微著急了，只是這事兒，趕早不趕晚的，也不是一回就能將事兒定下，只是想著后日你先過去一趟，運(yùn)氣好，或許能遇見某個公主，先見個臉熟，摸摸性子也好?！?/br>
    “你別怕，我與宮里的內(nèi)官們說好了，等你進(jìn)了興隆門，便有人與我傳信，我出來，陪你一起，先送你過去?！?/br>
    不知道是因著齊茂行的這一番話，還是雙手交握帶來的安全感還沒退去，蘇磬音聽著，方才的緊張還當(dāng)真立時就消了下去，一時只是忍不住的彎了嘴角：“嗯，我并不怕，只是略微有些緊張，你放心，我沒事的，我這個人，當(dāng)真上場之后，就反而專注了，顧不得多想的?！?/br>
    這也是她上輩子的經(jīng)驗(yàn)，不論競賽演講還是什么重大考試，所有的緊張都在事前，是督促她重視起來好好準(zhǔn)備的，當(dāng)真開始之后，這些緊張心跳，就都會瞬間消失，只是專注與眼下。

    齊茂行就是喜歡看見她這般自信張揚(yáng)的神色，見狀眉眼也越發(fā)彎了起來，聲音都不自覺的溫和了許多：“我當(dāng)然放心，怎么樣，今日又出來忙了半晌，可累不累？”

    蘇磬音也只是笑：“賞花閑談罷了，又什么好累的。”

    說起這個，她便也順口說了自己的打算：“我覺著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的差不多了，往后就先停下來一陣瞧瞧風(fēng)聲吧，我挑的都是瞧著就嘴碎的，用不了幾日，肯定就會將侯府待你不慈的事兒，傳的滿京城都是了。”

    “好，正好能好好歇息準(zhǔn)備進(jìn)宮的，原就說了，你不必cao心，這般，太麻煩你了?！?/br>
    齊茂行也立即點(diǎn)頭：“我并不在意這些虛名，陛下有知情，并不會礙我仕途，隨旁人說什么，都隨他們?nèi)ゾ褪橇?，我明日就會一遭侯府，叫他們再不許找蘇府，牽連你的名聲就是了?！?/br>
    蘇磬音只是搖頭：“你只在意我的名聲？卻不知道我也會在意你的呀！你分明是這般孝順負(fù)責(zé)的一個人，是在侯府受了委屈的一個，為什么要擔(dān)上一個冷心絕情的不孝名聲？”

    說著，她又冷哼一聲：“都已叫齊君行得了爵位了，還想再要干干凈凈的好名聲？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齊茂行見狀便也只是笑，又道：“我明日要去一趟侯府說清楚，你可要一起？自打我站起來，還未曾見過老爺太太呢，還不知道他們見著我，會是個什么模樣?！?/br>
    “這么快嗎？”蘇磬音又一次有些吃驚。

    明天去侯府，后天就安排了進(jìn)宮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蘇磬音總覺著齊茂行像是在趕著什么似的，很有些著急。

    只是才剛想到這兒，馬車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略微顛簸了一下，蘇磬音的身子一晃，還未往前栽倒，身旁的齊茂行，便已經(jīng)眼明手快，瞬間伸手，將她攬了回來。

    他的右手還與她的手心緊緊握著，這么一攬，是略微側(cè)過身，用了另一只手，便是一個近乎擁抱的姿勢。

    齊二的身形瞧著雖單薄，但身上卻是流暢且有力，極富存在感，蘇磬音被圈在他的胸膛中，分明未曾用力，但她卻只覺著像是被困在了掙脫不得的焦灼繩索中，且那繩索還在一點(diǎn)點(diǎn)的收緊，只逼的她渾身都一點(diǎn)點(diǎn)發(fā)燙起來。

    齊茂行顯然也有些羞赧，面上漲的通紅，全身僵硬，磕磕絆絆的解釋道：“我，我就是想，早完早了，免得日后，來不及……”

    蘇磬音的面頰一紅，便瞬間忘記了問什么著急的話頭，眼神躲閃，只是低低道：“嗯，好，一起?！?/br>
    第110章

    如果說, 拉手這個動作，還可以在兩個人的默契下，全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似的一直抓著。

    那么如眼下這般面對面相擁，就無論如何, 也不能假裝當(dāng)作沒這回事了。

    齊茂行渾身僵硬的愣了好一會兒, 直到簾外的不明情形的車夫甩了一鞭, 出聲斥了一聲“駕——”

    他才忽的一個激靈，像是被燙著了似的松了手, 重新扭正身子坐了回來, 著急之下，連剛才都一直緊握的手心都一塊松開了。

    “我……”他頓了頓，有些遲疑：“方才顛了一下，你, 你沒事吧？”

    蘇磬音也垂著眼, 聲音低低的：“沒事, 你抱得快，閃都沒閃一下呢?！?/br>
    這一句“抱得快，”便像是是滴在滾油里的一滴水, 只叫齊茂行原本就紅的面色, 都愈發(fā)燒了起來。

    他猛地挺直身：“我不是存心的磬音, 是一時情急，順手……”

    看到他這般著急，面頰也微微泛紅的蘇磬音反而忘了羞赧，忽的笑了出來。

    “好啦，我知道的，不用解釋。”

    說罷，蘇磬音又微微側(cè)過身, 繼續(xù)道：“你便是存心的，也不算什么啊，咱們是正經(jīng)夫妻呢，合情合法的?！?/br>
    說來也是不巧，雖然齊茂行不用再裝廢人，蘇磬音與他兩個人從前的糾結(jié)隔閡也都已經(jīng)干脆放下了。

    按理說，一對兒年輕氣盛有情夫妻，是合該湊在一處，親熱的蜜里調(diào)油一般的。

    但偏偏先帝駕崩，齊二忙著當(dāng)差，日日的早出晚歸，夜里在德音居里都睡不得兩三個時辰，蘇磬音心疼他勞累辛苦，只想著叫他能多睡一會兒是正經(jīng)，再加上一層國喪熱孝頂著，到底不是十分肆意——

    因此這么多日過去了，他們兩個人還只是單純躺在一張炕上，拉拉手、抱一抱，就已到了頭，竟是當(dāng)真還沒有更進(jìn)一步的舉動。

    此刻聽了這話，齊茂行才剛剛平靜了些心臟便又是猛然一跳，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夫人身上——

    杏眼、彎眉，雙頰瑩潤，膚白勝雪，一雙眸子秋水一般，嫵媚多情，

    在他的眼里，眼前的小夫人，眉毛、鼻子，眼睛嘴巴，乃至于額側(cè)的鬢角，面頰笑起來的小梨渦……

    全無一處不可愛，就連面上幾不可見的、細(xì)細(xì)的絨毛，都是蒙著一層微光，初生的絨鳥兒似的，綿綿軟軟，可可愛愛，只叫人既想著好好捧在手心，輕輕觸碰，又想猛然向前，將人一股腦貼在自個的胸膛里，只揉化了她，與自個融在一處才好。

    “磬音……”齊茂行輕輕的叫了一聲，聲音莫名的發(fā)澀。

    車廂狹小，這么近的距離，在蘇磬音的耳中，齊二這一聲呼喚，就仿佛是從胸膛里震出來的似的，清朗低沉，只聽的叫她的呼吸也忍不住微微一滯：“齊二?！?/br>
    她應(yīng)了一聲，微微抬眼，迎面便是齊茂行澄澈見底的星眸，干干凈凈，內(nèi)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纳钋椋兇鉂饬业揭坏┻M(jìn)入，便再看不到其它。

    兩人就這樣的兩兩相偎，四目相對，分明都未曾開口，但中間卻像是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一般，一點(diǎn)點(diǎn)的相互靠近起來。

    就在幾乎要挨在一處時，馬車不知怎么的，便又是一顛，兩人猛地一晃——

    “嘶……”齊茂行倒吸一口冷氣，忽的按住了自個的一側(cè)面頰。

    并沒有話本故事里的順勢親吻，反而是蘇磬音朝前一閃，腦門就正正磕到了齊茂行的下巴。

    瞧他這痛苦的模樣，應(yīng)該是咬著舌頭了。

    蘇磬音吃了一驚，連忙伸手，想要好好查看：“怎么了？咬著哪兒了？我瞧瞧破了沒有？”

    “沒……沒事?！?/br>
    齊茂行聲音還有些含糊，躲閃的側(cè)過頭，面上是顯而易見的失望與惱怒：“這馬車不好，車夫也不成！下回全都換了！”

    這倒是真的，不似侯府都是家生子積年的老手，去了莊子上，這馬車與車夫，都是后來找的，且不是賣身的奴婢，幾乎全是些臨時雇來的仆從，難免會有些不太順手。

    若不是這車又顛了一下，他們方才就該，就該……

    一念及此，齊茂行的面色便越發(fā)在意。

    瞧他模樣，要不是蘇磬音攔著，他立時就要出去呵斥車夫。全然忘記了就在剛才，他還暗暗欣喜著，想著馬車不大，可以與夫人挨的緊些，路上顛了一下，正好順勢攙扶相擁，實(shí)在是不錯的念頭了。

    鬧了這么一出，方才再是微妙的曖昧氣氛，也瞬間消失的干干凈凈。

    蘇磬音掩唇失笑，只是應(yīng)和著：“是，這不是國喪嘛，而且我出來是與人訴委屈的，總不好高頭大馬，太氣派了，等出了孝，咱們立馬換好的！”

    齊茂行悶悶的應(yīng)了，沒再繼續(xù)說話，只是扭過頭，竟是有些氣鼓鼓的模樣，沒有了當(dāng)著外人時的老成，卻是當(dāng)真露出些少見的少年孩子氣。

    蘇磬音還當(dāng)真是很少見著這樣的齊二，她歪著頭，忍不住的露出些趣味，眉眼彎彎的，卻只看的齊茂行愈發(fā)窘迫起來，幾乎有些惱羞成怒，她這才又笑著轉(zhuǎn)到了旁的話頭。

    好在之后的路上，沒有再出這樣的情況，兩人一路太平的回了莊子。

    今日齊茂行特意告了假，回了德音居，梳洗過后，兩個人便又不急不緩的一道兒用了晚膳。

    好容易有了這夜里的相處空閑，要在之前，或許還能好好說說話，但因?yàn)楹笕站鸵M(jìn)宮，齊茂行為了叫她提早有所準(zhǔn)備，夜里躺下之后，卻又在一邊兒與她解釋起了宮里的情形。

    說起了嚴(yán)肅的正經(jīng)話，齊茂行自然忘記了車內(nèi)的失落，只與蘇磬音一道，你一句我一句，有商有量的，定好了進(jìn)宮后的應(yīng)對言語。

    一夜好眠。

    ——————

    次日一早，就要去侯府，但是相比之下，顯然是明日的進(jìn)宮來的更要緊些。

    齊茂行今夜里要當(dāng)值，出了莊子便徑直騎了馬，并沒有跟著蘇磬音一道兒乘車。

    或許是因?yàn)闆]有齊二在身邊轉(zhuǎn)移注意力的緣故，出了門，坐在馬車內(nèi)沒走多遠(yuǎn)，蘇磬音的腦子里，就忍不住回憶起了齊茂行昨晚上，交代給她的進(jìn)宮要點(diǎn)——

    陛下與皇后娘娘都是十幾歲上就開始應(yīng)對前朝后宮的，什么人事都是見慣了的，在他們面前，不要虛偽矯飾，只要記著，她自個的學(xué)識本事，是足夠教導(dǎo)公主的，論血緣親戚，她又是再親近不過的，切記自作聰明，只要一個真，一個誠，牢記這兩點(diǎn)，不出差池，娘娘見了，就自然會考慮。

    而娘娘若是有意，便會叫幾位公主過來與她見一見，這次沒有，下次也一定會，到時候，她要知道大公主是娘娘親出，端莊大方，二公主生母早喪，養(yǎng)在娘娘膝下，性子靦腆，從不多話，只有三公主，性子霸道，又最是愛耍小性的，第一次見面一定要小心些，不可太硬，怕十分惹惱了她，但更不可太軟，畢竟若連弟子都壓不住，往后如何為師？

    說到這兒時，齊茂行頓了頓，便又補(bǔ)充道：“若是三個公主都在一起，你千萬記著，大公主既為貴又為長，諸如都只以她為首罷了，便是當(dāng)真為此鬧起來，娘娘跟前，也只有覺著你有規(guī)矩的。”

    這個道理，蘇磬音只想想就也明白，三個年歲差不多的小姐妹湊在一塊，再是要好，偶爾鬧些小矛盾也總是難免的，按著齊二的說法，大公主端方，小公主霸道，若是當(dāng)真鬧起來，只怕大多數(shù)時候主動吃虧退讓的，還會是大公主。

    人的手指頭還有長短呢，自個的親閨女，娘娘心下當(dāng)然會更偏向大公主些，只不過顧忌名聲身份不太敢露罷了，若是她能教導(dǎo)三公主尊長之道，那她這公主之師的目標(biāo)想必是十拿九穩(wěn)。

    最要緊的就是這樣，剩下的……還有若是娘娘身邊還有旁的庶妃貴人一類，只管往后躲讓，不要多言。

    最后才提了一嘴，萬一遇著太后，就可以不是太恭敬疏遠(yuǎn)，只拿侯府的關(guān)系來說話，甚至可以直接叫太后姑母，如果提起侯府里的事兒，老太太的壞話一個字都不能說，有什么錯處全都推到李氏頭上去，總是在太后娘娘的心里，自個親娘是最孤苦慈愛，可憐可敬的，便是有什么不對的，那也一定是娶進(jìn)來的媳婦在中挑撥……

    這其中的種種瑣碎，一旦認(rèn)真思量起來，很是全心沉浸進(jìn)去。

    也正是因此，直到馬車聽到了侯府大門外，外有有七嘴八舌的人聲，殷勤熱鬧的叫著“二爺、”“二奶奶?！?/br>
    蘇磬音猛地一頓，這才忽的回過神，是了，還沒有進(jìn)宮呢，她這是又回了齊侯府！

    聽著車外這她就算是剛剛進(jìn)門時，也沒享受過的待遇，蘇磬音的一時灑然，仍舊一動不動的坐在車內(nèi)，等著外頭的侯府下人擺好下車的腳凳，再由最有臉面管事的上來給她掀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