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宜樂笑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梁棟沒告訴顧宜樂，那天在首都音樂學院外面坐著的就是自己，更沒有告訴顧宜樂，這支曲子當時他就記了下來。

    手指撥弄著用木支架撐起的小飛機，顧宜樂又仔細觀察了下：“這是你自己做的？”

    “嗯?！绷簵澱f明道，“材料是實驗室用剩下的，我手頭工具也齊全，想到就做了?！?/br>
    顧宜樂驚了，睜大眼睛又靠近觀察一番，八音盒每個部件都打磨得細致光滑，上色均勻艷麗，哪像手工制品，簡直比商場買的還要精致。

    “天哪！”顧宜樂感嘆道，“我的男朋友也太厲害了吧！”

    梁棟垂低眼簾，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讓人更不好意思的事情發(fā)生了，顧宜樂湊到鏡頭前，隔著屏幕和口罩，狠狠啵唧了一口。

    “謝謝寶貝，這個禮物我太喜歡了！”

    看著顧宜樂笑得彎彎的眼，梁棟又有了臉紅的跡象。

    幸好光線暗瞧不清，顧宜樂自己沒露臉，也沒底氣一個勁盯著人家看。

    多擰幾下發(fā)條，讓八音盒持續(xù)唱歌，顧宜樂越看越喜歡：“難怪那陣子你忙得天天去實驗室，做這個花了不少時間吧？”

    “也沒有，挺簡單的。”

    顧宜樂又不傻：“肯定比做巧克力難多了。”對比之下，他越發(fā)覺得羞愧，“上次給你的生日禮物準備得太倉促了，也不夠正式，等下回我一定好好準備?！?/br>
    “下回?！绷簵澋吐曋貜?fù)一遍，“下回，我就在你身邊了?！?/br>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違背心意地cao控著，等待的時間被拉得很慢、很長。

    除夕那天，顧宜樂一早起來，先在手機備忘錄“和liang在一起的第59天”下面記錄：距離和liang見面還有50天。

    待把熬夜的男友哄去睡覺后，洗漱完畢的顧宜樂和管夢青一起去街上采購最后一批年貨。

    顧家向來分工明確，父母負責做飯，兒子負責貼對聯(lián)。

    回到家的顧宜樂剛爬上小板凳，兜里手機響了。

    是彭舟打來的：“樂哥，江湖救急！”

    “怎么的，想通了，打算來我們家吃年夜飯？”

    “不是。”電話里的彭舟急道，“蔣榆把我拉黑了！”

    “……”顧宜樂覺得自己像居委會主任，大過年的還要幫著處理感情糾紛，“說不定拉錯了，你當面問問他?！?/br>
    “他不見我，宿舍沒人，電話也打不通?！?/br>
    顧宜樂嘆氣：“你也太菜了，不是為了他才沒回家過年嗎，現(xiàn)在連個人都找不到？”

    彭舟也嘆氣：“我哪知道他這回鐵了心躲我啊。”

    “話說，”顧宜樂把手機夾在肩膀上，拎著抹了糨糊的對聯(lián)往門上比畫，“你確定想通了嗎？我記得上個月你還在看大胸美女，蔣榆硬邦邦一大男人，你能受得了？”

    “誰說他硬邦邦？他在床上軟著呢?！迸碇壅f著又羞澀起來，“而且，他胸挺大的，手感……也特別好?！?/br>
    因著這句尺度不小的爆料，顧宜樂給蔣榆打電話的時候，差點脫口而出喊他“大胸”。

    “蔣大……首席，年夜飯在哪兒吃?。俊?/br>
    彭舟說得沒錯，蔣榆只拉黑了他，其他人的電話還是接的。

    “外面吃。”蔣榆口氣輕松，“怎么，顧選手要請我吃飯？”

    “來啊，吃得慣家常菜不？”

    “等會兒，彭舟不會在你家吧？”

    被識破來意的顧宜樂完全不慌：“彭舟是誰，就是最近在追你的那個鐵憨憨？”

    蔣榆笑了一聲：“果然，你也是來勸和的。”

    “這不叫勸和，這叫撮合。”顧宜樂說，“你之前不是氣他不負責嗎？他現(xiàn)在愿意負責了……”

    “誰要他一個臭直男負責？”

    “那換個說法，他現(xiàn)在心甘情愿成為你的人了……”

    “呵，我不需要?！?/br>
    “你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br>
    “我之前怎么說的？”

    “你說到床上可以讓著他?！?/br>
    “對啊，我讓他可以，他比我強不行?！?/br>
    顧宜樂被這邏輯弄暈了：“反正您就是仗著有錢有顏為所欲為唄?！?/br>
    “已經(jīng)遭報應(yīng)了?！笔Y榆說。

    “是你先撩的他，被上一次不算報應(yīng)吧?！?/br>
    “先撩者賤，確實不算?！笔Y榆緩慢吐出一口煙，“但是他說要跟我試試，接受得了再談以后……這特碼才是最大的報應(yīng)?！?/br>
    晚上吃過年夜飯，顧宜樂陪父母看春晚。

    看出來兒子身在曹營心在漢，管夢青大手一揮：“回房去陪小梁吧，他一個人在異國他鄉(xiāng)怪可憐的，給他講講今晚都吃了些什么好東西，讓他明年來我們家過年?！?/br>
    顧宜樂直呼母親殘忍，然后回到屋里開視頻，把剛才吃下肚的菜一個不落地描述給梁棟聽。

    “海蜇你知道吧？和蘿卜一起切絲，蔥油拌一拌香得不得了……八寶鴨吃過沒？鴨肚子里塞了什么你猜猜……對了還有油爆蝦，我媽的拿手好菜，甜口的，你肯定喜歡。”

    眼看著視頻里梁棟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顧宜樂笑得直打跌：“饞了吧？我就知道你想吃！”

    “嗯?！绷簵澑纱嗟爻姓J，“這里的中餐館做不出家鄉(xiāng)的味道?！?/br>
    “家鄉(xiāng)的味道……”吃飽的顧宜樂趴在床上，“你們家也是mama做飯嗎？還是專門請廚師做啊？”

    “都有。以前是阿姨做，后來我媽辭掉工作，就開始學做飯了?！?/br>
    話說得輕飄飄的，所謂的“以前”也沒給具體的范圍，要不是顧宜樂上回聽他的mama講了些關(guān)于他的事，根本不會知道其中不為人知的曲折。

    還記得梁棟的mama說，那時候她事業(yè)心重，剛把梁棟生下來就丟在家里讓保姆帶，她自己則跟著梁棟的爸爸天南海北到處談生意。她又要強，不允許自己的孩子落后，難得回家或者打電話也只是關(guān)心他最近學了什么，進步有多大，是否受到老師的認可和表揚。

    “等到發(fā)現(xiàn)他不愛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他各科成績都很拔尖，學什么都快，卻連最基本的與人交流都做不到，我們喊他名字，他總是無動于衷，心理醫(yī)生說他不是聽不見，而是拒絕溝通，裝作沒聽見?！?/br>
    “我還因此責怪他的父親，其實我也有錯。”說到這里，梁母懊悔又自責，“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可我總是會想，如果當時我能多給他一些陪伴，像現(xiàn)在這樣關(guān)心他，他也不會變得那么冷漠，更不會對家庭如此抗拒?！?/br>
    雖然梁棟的mama這樣說，顧宜樂卻從未打算把這些說給梁棟聽，偶爾睡不著想起來，也只當成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

    畢竟他眼前的liang溫柔善良，聰明勇敢，連無意識流露的一點點小木訥都那么可愛。

    顧宜樂喚他：“男朋友?！?/br>
    梁棟抬眼：“嗯？”

    顧宜樂咧開嘴笑，心想這就夠了，還要啥自行車。

    不過話又說回來，過年就是應(yīng)該提點平時不敢提的要求，反正無論造成什么樣的后果，都有一句“大過年的”兜著。

    顧宜樂不肯露臉，要求倒是挺多，一會兒要求梁棟戴眼鏡給他看，一會兒又想看腹肌。

    戴上眼鏡的梁棟和他想象中一樣好看，周正的五官硬生生沾染了一抹邪氣，看得顧宜樂口水滴答，直呼斯文敗類。

    對面的梁棟沉默了一陣，說：“我meimei也這么說?！?/br>
    顧宜樂豎大拇指：“meimei行家啊！”

    梁棟此人實誠，聽顧宜樂說要看腹肌，在教室自習的他就起身打算去衛(wèi)生間脫給他看。

    “住手！”顧宜樂此人嘴上sao，碰上真槍實彈又慫得比誰都快，“我就過過嘴癮，沒讓你真脫！”

    梁棟便坐了回去。

    嚇得顧宜樂三魂去了兩魂半，佯作兇狠道：“以后在公共場合不允許脫衣服，一件也不行！”

    “為什么？”

    “萬一被別人看了去，我不是吃大虧了？”

    梁棟愣了下，似乎在計算這個等式是否成立。

    算法很簡單，只需回答一個問題：如果要在公共場合脫衣服的換成顧宜樂，可以嗎？

    答案是不可以。

    梁棟想通了，點頭認可道：“你是對的?！蓖Ａ送＃a充一句，“等你來了，可以直接看?！?/br>
    顧宜樂在無人得見的地方猛吸一口氣，而后湊到麥克風前，蚊子哼哼般地說：“那、那一言為定?！?/br>
    這次的視頻持續(xù)了很長時間，中途梁棟上了兩堂課，顧宜樂睡了一覺。

    醒來時，外面電視機里傳來新年倒數(shù)聲，顧宜樂也跟著數(shù)，卡點戳了戳屏幕：“新年快樂?！?/br>
    梁棟在從教學樓回住處的路上，人聲嘈雜沒聽清，等到安靜的地方，顧宜樂家的電視里已經(jīng)在唱《難忘今宵》了。

    他回了句“新年快樂”，并為自己的遲到表示歉意。

    顧宜樂倒是很想得開：“反正再過幾個小時才是你那邊的春節(jié)，到時候再來一遍?！?/br>
    再度醒來時，又是清晨與黑夜的相遇。

    顧宜樂揉著眼睛和梁棟道早安，問他們留學生有沒有安排什么活動。

    “有，但是我不想去?！绷簵澱f，“那邊很吵。”

    “那你吃什么？”顧宜樂問。

    “泡面?！?/br>
    “……”

    顧宜樂開始能體會遠在異鄉(xiāng)的孤獨，雖然梁棟極有可能把這當成一種清凈自在的享受。

    “我有兩個朋友，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彭舟和蔣榆，你還記得嗎？”

    “記得?！?/br>
    “他們倆因為鬧別扭，明明都沒回老家，卻沒在一起過年?！?/br>
    “為什么？”

    “因為其中一方不確定自己的心意，想和另一方試試再說，另一方卻不想要一段朝不保夕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