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彥的表情一下變得有些奇怪，如果只是瞪人，還好說，但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說是甘小姐的手帕交，結(jié)果醫(yī)治好了，反而惱怒起來……

    林晟彥垂下眼想到了以前在京都里那些“朋友”說過的話。

    不少女孩子之間是勾心斗角，人前你好我好，人后就說起對方的壞話，甚至其中一個還說道，“你不知道，我有一次看到我meimei在扎小人，把我嚇了一跳。”

    想到這些舊事，林晟彥問道：“甘小姐與侯小姐是手帕交？關(guān)系很親密？”

    “嗯。”林昭肯定地說道，“甘小姐用的一只鎏金蝴蝶發(fā)簪就是侯小姐送的。因?yàn)槭泅探?，帶得多了，金色會磨損，甘小姐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讓金匠鍍色?！?/br>
    甘家坐落的院子是在布政使大人得宅院旁邊，雖然不曉得甘家的底細(xì)，卻可以看得出甘家日子富足，既然愿意帶好友送的鎏金發(fā)簪，可以說是感情很深。

    林晟彥說道：“甘小姐的病……”

    “不能說的。”林昭擺擺手，不等著林晟彥的話說完就說道，“哥哥，這個不好告訴你的?！?/br>
    林晟彥聽言笑了起來。

    這一笑，剛剛緊繃著的氣氛舒緩了下來。

    林晟彥安撫小姑娘：“我不是問她什么病，我是想問問看，她得病之前，是不是和侯小姐在一起？”

    “是?！?/br>
    林昭說道：“這個病的話，倘若是身體不好的時候，是能夠被感染的?！?/br>
    甘小姐踏青的時候，腳崴了一下，當(dāng)時是侯小姐讓她脫鞋子檢查一下，讓丫鬟在旁邊守著，不讓其他人進(jìn)來，后來甘小姐總覺得鞋子讓她有些不舒服，回去了才發(fā)現(xiàn)里面有小石子，石子和腳反復(fù)摩擦，才有了跖疣，最開始被女大夫誤認(rèn)為是胼胝，也是因?yàn)殡蓦盏漠a(chǎn)生就是因?yàn)檫@個原因。

    跖疣的產(chǎn)生是身體不太好的時候，加上接觸到了不合適的東西才會生出來。甘小姐自從開春以來，就總是身體有些不太舒服的地方，總是睡不好。林昭并不想把人往壞處想，但是她實(shí)在是太在意侯雅茹的神情了。

    林晟彥想了想說道，“還要在甘家住上幾天時間，先打聽一下甘家是什么情況，還有那位侯小姐。”

    林昭點(diǎn)點(diǎn)頭。

    林昭沒想到在第二天就見到了侯雅茹。

    侯小姐與甘小姐兩人面對面坐著，侯雅茹在看到了林昭進(jìn)來的時候，先像是怔住，繼而笑著說道，“原來是你?！?/br>
    甘露玟問道：“怎么了？你認(rèn)識昭昭？”

    侯雅茹含著笑，沒有一丁點(diǎn)昨個兒見得的戾氣，她坐在光下，她頭上帶著的一根金釵是甘露玟送的，在光下粲粲然，“昨天我在考院外見過這位小大夫。”

    林昭以前在鄖安縣，接觸的人都很簡單，她從沒有見過像是侯雅茹這樣的女孩子，明明昨天瞪了她，這會兒解釋成了當(dāng)時心情不好。如果昭昭性格不那么敏感，又沒問過芙蓉和芍藥jiejie，或許在熱情的侯雅茹面前，當(dāng)真以為自己是錯覺，現(xiàn)在她面對侯雅茹的示好，說不出什么話來。

    林昭不想太過于失禮，凡不用開口的時候就不開口，倘若是侯雅茹一直問自己問題，就回答一兩句，但是她是絕對不會拋問題給侯雅茹的。

    甘露玟看著氣氛有些尷尬，就笑著說道：“我這邊腳還沒有完全好，等到晚些時候再去找你?！?/br>
    侯雅茹離開甘家的時候，表情立即就淡了下來。不過是個看上去八·九歲的孩子，居然這么難以討好。

    侯雅茹還想著等到林昭離開了之后，再和甘露玟修復(fù)與好，沒想到林昭直接越過了甘家主母，找到了甘露玟祖母那里。

    甘家祖母的頭發(fā)已經(jīng)半是銀絲，頭發(fā)梳攏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用的抹額正中心是一塊兒祖母綠，旁邊繡著祥云紋，耳朵上也是小小的碧玉色耳鐺，她面容冷峻，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透露出嚴(yán)肅來。

    要是常人一看這樣的老夫人，只怕要緊張起來，昭昭利落地行禮之后，在對方讓她坐下的時候，還捧著茶杯對著老夫人一笑。

    裘老夫人看著昭昭的模樣，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這讓她的神色都柔和了起來，“林家小姐，我聽玟兒說過你，你的醫(yī)術(shù)很好。”

    昭昭放下了杯子，認(rèn)真地和裘老夫人說著話，寒暄過后，就說了侯雅茹的可疑之處。

    林昭打聽了侯雅茹的家世，打聽出來了兩人如何交好，最后在哥哥的建議下，把事情直接告訴甘家的長輩。

    林昭越過甘小姐的母親是因?yàn)閷Ψ降男郧樘浟?，在打聽了裘老夫人的行事作風(fēng)，就直接找到了裘老夫人。

    林昭說一句，裘老夫人表情不變，只是微微頷首表示自己聽到了。

    林昭說完了之后，明顯松了一口氣，明天府試就放榜了，她把侯雅茹的事情一說，也就要離開了。

    裘老夫人讓人送了林昭離開，對著嬤嬤說道：“剛剛那個小丫頭的話，你信不信？”

    胡嬤嬤說：“三小姐的身體一直很好，這段時間睡得不好確實(shí)蹊蹺。不過……”

    “不過什么？”

    胡嬤嬤說道，“侯小姐的話，我也算是看著長大的，總覺得不應(yīng)當(dāng)如此?！?/br>
    差不多七八歲開始，甘露玟就和侯雅茹玩在一起，侯雅茹是甘家的常客，甚至甘家還動了心思把侯雅茹收為干女兒。

    “其實(shí)我一直覺得當(dāng)時侯雅茹救了玟丫頭有些奇怪，之后兩人處處玩在一起，要不是有玟丫頭，有誰會搭理侯雅茹？”裘老夫人轉(zhuǎn)動手指上的玉扳指，“這揣測就是在我心中轉(zhuǎn)一轉(zhuǎn)，畢竟侯雅茹年歲也不大，今天聽到了林小姐的話，讓我又在意起來這些舊事來?！?/br>
    胡嬤嬤從不知道老夫人還有這樣的心思。

    “那……”胡嬤嬤想著，還是分開自家三小姐和侯雅茹的好，只是……“三小姐和侯小姐的關(guān)系很好，三小姐的脾氣看似溫和，實(shí)際上有些執(zhí)拗，要是和她直說，只怕三小姐恐怕也不會相信，畢竟都是捕風(fēng)捉影的事，說到底只是猜測。”

    “不用告訴她，讓她們分開一陣?！濒美戏蛉苏f道，“讓玟姐兒去京都，討一個女院名額，讓她過去?！濒美戏蛉艘诲N定音，直接把人塞到京都里去。

    說完了這個之后，又想到了昭昭一口氣把話說完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昭昭這孩子倒是很有趣?！濒美戏蛉藢鷭邒咝χf道，“可惜了。”

    若是在云州還可以拂照一二，她馬上就要回鄖安縣了，也不知道那樣漂亮的小姑娘及笄之后花落誰家。

    *

    四月十五這一天，府試的成績出來了，林晟彥拿得是頭名，再接下來的院試是兩個月以后。參加完了院試之后，倘若是過了，就可以參加秋闈。

    秋闈三年一屆，正好今年的秋天就有秋闈。

    不過林晟彥就算是兩個月后的院試過了，也不會選擇今年下場，反而是秦一憫會在今年下場。

    那天昭昭幫了的秦一憫，距離三年前的小三元只差臨門一腳，在松林書院里公認(rèn)秦一憫的功課很好，水準(zhǔn)是三年前小三元的水準(zhǔn)之上的。

    林晟彥在送走林昭的時候說道：“家里不必?fù)?dān)憂我，我在書院里萬事皆好，還有秦兄照顧。”

    秦一憫不愛說話，性子很是沉穩(wěn)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昭抿唇，壓住了眼底的依依不舍，“麻煩秦哥哥了?！?/br>
    “我能幫得上一定會幫?！?/br>
    秦一憫內(nèi)心深處很是感謝林家，本來以為如果沒有林家出手，他就是打斷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因?yàn)樗蚸iejie相依為命，對方是想要拿捏住他的，想要?dú)Я怂婆e的門路。

    秦一憫到現(xiàn)在也想不通，把自己的科舉之路毀掉了有什么好處，不過心中還是提防起來，按照林晟彥的建議，借了李家的錢，把原本租的院子給退租了，新的宅院就坐落在府衙旁邊。

    林昭依依不舍和兄長告別，一行人踏上了回鄖安的路。

    而在此時甘露玟也終于知道了自己要去京都，去女院讀書。

    甘露玟的娘親文夫人眼眶噙著淚，很是舍不得女兒，“也不知道你祖母怎么想的，要是去女院，怎么不早些去。”

    甘露玟有些不甘心，她并不想去京都，去求見了祖母，結(jié)果知道了這一次是祖母跟著她一起去京都的。

    文夫人舍不得女兒，但是聽到了老夫人的話眼睛一亮，老夫人在京都里認(rèn)識許多貴人，如今的清平侯夫人是她的手帕交，清平侯夫人可以說是京都里一等一的人物，京都比云州府肯定有更多英杰。這樣一想，文夫人恨不得立即把甘露玟給送到京都里去。

    “可是……”甘露玟還是不愿意，“我在這邊認(rèn)識了……”

    “好友也就是雅茹那個孩子?！濒美戏蛉苏f道，“我知道你平時多幫襯她，只是總不能幫襯一輩子，她也十四歲了，也有她的際遇，你總不能一直陪著她?！?/br>
    甘露玟也知道這個道理，加上她也知道祖母的性子強(qiáng)硬，這事已經(jīng)成了定局，用自己的私房錢母親還補(bǔ)貼了一部分，買了一套最好的頭面送給侯雅茹。她要是去了京都，只怕會錯過侯雅茹的及笄禮，這頭面不如早些送給她。

    只是沒想到告訴侯雅茹的時候，對方如遭雷劈，表情一下扭曲起來，“你說什么？”

    甘露玟因?yàn)檫@個表情而愣住了。

    侯雅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用手帕擦淚，低頭說道：“太突然了，我沒想過會和你分開?！彼氖侄加行╊澏?，原本的計劃都因?yàn)楦事剁涞碾x開而崩塌。

    “你就不能留下嗎？”侯雅茹抬頭看著甘露玟。

    甘露玟還沉浸在那個眼神里，不過還是下意識地?fù)u搖頭。

    侯雅茹還是太年輕，她一瞬間失望又含著恨的眼神再次流露出來，被甘露玟注意到了。

    甘露玟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沉默著，等到離開的時候，在馬車?yán)镩L長嘆了一口氣，忽然之間想到了林昭來。她覺得自己剛剛和侯雅茹的交談，就像是那次林昭見著侯雅茹一樣。

    *

    林昭回到了鄖安縣，等到見過了長輩回到了房間里，就看到了擺在最顯眼處的箱子，珊瑚笑盈盈地說道，“小姐，沈家少爺?shù)南渥釉谀阋浑x開就到了?！?/br>
    這箱子到家里至少已經(jīng)有一個月的時間，林昭連忙洗手開啟了趙翊林送的箱子。

    兩人相互送東西已經(jīng)成了一種慣例，林昭和過去一樣，一邊把玩送的禮物，一邊看信。

    趙翊林首先就寫到了，他按照娘親的建議，跟著小舅舅學(xué)了生意經(jīng)，里面關(guān)于價格的波動很有意思。價值與價格的波動，趙翊林幾乎用了好幾張紙來解釋，林昭看的時候還不忘做筆記，里面不懂的東西打算晚點(diǎn)去請教周家三老爺。

    除了生意經(jīng)之前，趙翊林還寫了自己跟著昭蘇先生學(xué)了雕刻，這一次他還學(xué)藝不夠精，怕浪費(fèi)了料子，按照昭蘇先生的安排，半年之后，他就可以出師了。

    趙翊林還寫了春日的各種情形的，這一部分是讓昭昭最喜歡的，摸著信箋紙就仿佛想到了京都的春日，她打算回信的時候，也好好說一下鄖安的春天。

    離開鄖安之前，城門外爛漫開著的花是桃花，她回來的時候，開得最好的是薔薇。

    淡黃飛白，淺粉恬淡、云蒸霞蔚……薔薇花開得大片又簇簇，這些花可以用來做脂粉，還可以做香胰子，聽說還可以吃，目前祖母和聽雨已經(jīng)試著折騰出來了一種叫做薔薇餅的食物，打算用蜜和薔薇花瓣一起試著做出餅來。

    目前雖然沒有做出來，但是聽珊瑚jiejie說，前一段時間，家里都是一股馥郁的薔薇香氣，十分好聞。

    昭昭想的入迷，她的唇兒翹了起來，雙腿交疊晃動，甚至哼著從云州聽來的小曲兒。

    趙翊林把箱子托人送到了鄖安縣，就盼著林昭回信，眼看著到了四月底還沒有消息，趙翊林開始反思起來，是不是自己的信寫得太無趣，所以對方不想回信。

    他等了半個月，越發(fā)覺得自己的猜測成了事實(shí)，于是憂心忡忡找到了母后。

    沈嵐擱下了炭筆，對著兒子說道：“你當(dāng)時就不應(yīng)該寫太多的關(guān)于價格那些事，小姑娘看著多無趣，所以才拖一拖時間，甚至不給你回信。”

    趙翊林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沈嵐只是說笑，見著兒子的模樣，立即說道：“我說笑的，林二小姐素來和你紙上說的來，沒及時回信應(yīng)該是有事，說不定不在鄖安縣，我想想看……林家二小姐指不定是去了云州?！?/br>
    趙翊林：“云州？”隨即意識到是林家二房的林晟彥要參加府試。

    當(dāng)時小舅舅沈譽(yù)還和林家人結(jié)伴，柳氏和林昭一起去了云州送林晟彥去松林書院念書。

    他算一算日子，確實(shí)是有可能自己的東西到了林家，她正好去了云州，所以錯過了，想到了這里他的眉舒展開來。

    不過母后說他的信箋無趣，上一次的信箋確實(shí)更側(cè)重于行商，指不定林昭當(dāng)真覺得無聊。

    趙翊林不想失去這個筆友，就和母親探討如何豐富信的內(nèi)容，“母后，你覺得如果我寫得信無趣，那你覺得應(yīng)當(dāng)寫一寫什么？”

    沈嵐回想兒子的幾封信，覺得第一封信應(yīng)該是那個叫做林昭的女孩子最喜歡的，便說道，“多寫寫京都的事情吧，之前你不是參加了詩會，可以把一些詩詞抄給對方?！?/br>
    京都里發(fā)生了什么？趙翊林首先想到了的就是關(guān)于價格的一樁事，因?yàn)橥糍F妃不喜綠色，從海外送過來的綠寶石價格越來越低，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開始買入綠寶石。

    趙翊林讓人打聽了之后才知道居然是祁家人在買寶石，因?yàn)槠罴胰速I的不少，讓原本不停下跌的綠寶石價格有了些許提升。

    祁赟之應(yīng)該很清楚汪貴妃現(xiàn)在討厭綠色，居然花了不少錢買綠寶石，讓趙翊林覺得很奇怪。

    想到了祁赟之與元安公主和離的事，最后居然還把那位挑撥的妾室扶正了，趙翊林覺得，或許祁赟之是失心瘋了。想到了祁赟之，又想到了最近風(fēng)頭很盛的祁明萱來。

    趙翊林見過一次祁明萱，她看似謙遜，下巴卻微微抬起，帶著一種讓人不舒服的居高臨下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