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這里，錢鏡誠表情哀怨了起來，旋即很快就振奮起來，兩家既然走得近，等會就可以見到林大小姐，這樣一想，又喜滋滋起來，對著寶兒說道，“如果那位就是林大小姐，就像是你說得那樣，很漂亮?！闭f完還眨眨眼，意思是林清薇的臉上看不到一點胎記的痕跡。

    寶兒得意說道，“可不是！”

    昭昭看著錢鏡誠，現(xiàn)在覺得他和寶兒不愧是兄妹，表情很相似，心中又有些納悶，不是說她哥哥很穩(wěn)重嗎？錢鏡誠本人和寶兒說得出入很大。

    第35章 贈畫

    縣衙的宅院很小，不多時幾人就到了正廳里。

    林家人見著了錢鏡誠就如同老太爺預(yù)料的那樣，沒有流露出一丁點的嫌棄，在淅瀝瀝的雨聲里，正廳里充滿了歡聲笑語。

    錢鏡誠別看黑黝黝的，也算是文武全才，林鶴頻頻點頭，柳氏也是含著笑，不住給他斟茶倒水，唐老夫人十分熱情，還問了他定親沒有，坐著輪椅的林晟彥也喊他錢二哥，問著他書院的事。

    以前在京都的時候，錢鏡誠聽過林晟彥的名聲，在他的記憶里似是并不大好，現(xiàn)在看著林晟彥，怎么看都覺得那些話都是污蔑。

    他未來的大舅子生得自然是很好的，可以說是一表人才，說話謙遜，坐在輪椅上也是風(fēng)姿不減君子如玉，要是在京都里只怕也是要勾走不少女兒家的芳心。

    錢鏡誠本來性格就爽朗，又覺得的這家人是心上人的家人，說話妥帖不說，還十分注重不冷場，堂中昭昭說話少一些，他還會引著昭昭說話，可以說是讓整個正廳的氣氛因為他都活絡(luò)了起來。

    在雨聲漸歇的時候，林清薇回來了，錢鏡誠的手都濡濕了起來，不知道柳氏會不會讓她見客。

    “去把薇丫頭喊來?！碧剖闲呛堑乜粗鴮殐?，在聽到了薇丫頭回來，錢家的小丫頭背都直了起來，“和她說寶兒還有錢家少爺來了。”

    昭昭手里捧著茶盞，開口說道，“祖母，我剛開始就交代了門房的嬤嬤讓她告訴jiejie?！?/br>
    “好好?！崩咸c點頭。

    唐老夫人對著錢鏡誠說道，“這里不是京都，就少些這樣的規(guī)矩，你祖父母應(yīng)當(dāng)同你說了，我們兩家很要好，不需要那些虛禮?！?/br>
    昭昭也笑著說道，“祖母，剛剛還忘了說，其實錢二哥和jiejie見過，還幫了jiejie一個忙。”

    “什么忙？”

    昭昭把錢鏡誠做的事給說了一遍，讓老太太笑著說謝謝，只有林晟彥看著錢鏡誠的笑容，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點看他怪不順眼的。

    林清薇在回到了家里之后，就聽說錢家來人了，她回房簡單抿了抿多余的碎發(fā)，補了一下妝容到了正廳。

    林清薇在和錢鏡誠見禮的時候有些驚訝了，雖然換了一身衣裳，但是分明就是幫她撿發(fā)帶的那位，她當(dāng)時還以為對方是哪家的下人，這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和錢鏡誠說道：“在城門處多謝錢二哥。”

    因為錢寶兒喊她jiejie，兩家走動很近，剛剛祖母也讓她不必多禮，這會兒林清薇也不見外，并不喊他錢二少爺，而是和昭昭一樣，按照年齡大小，喊他一聲二哥。

    剛剛錢鏡誠只見著了林清微的小半身子，就覺得心跳加快，在她自煙雨蒙蒙的外面撐傘而入，他的眼就挪不開了，聽到了錢二哥，他感覺臉上又開始發(fā)燒。細(xì)論起來，林清薇這一聲不如昭昭的柔軟甜美，更為清淡一些，但是就是讓錢鏡誠身上酥酥麻麻的。

    錢鏡誠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你那時候已經(jīng)道過謝了?！?/br>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林清薇就更羞赧了，想到了喊人壯士這件事。

    跟著后面的珊瑚忍不住露出了牙，她當(dāng)時也看到了錢鏡誠，不知道為什么剛剛在見到了錢鏡誠的時候就覺得有點想笑，聽到了錢鏡誠結(jié)結(jié)巴巴笨拙說話，就忍不住了。

    錢寶兒有些珊瑚的發(fā)笑，她在林家就跟在自家一樣自在，直接問道，“珊瑚jiejie怎么了？是不是城門口有什么有趣的事？”

    林清薇窘迫地低頭，不好意思提起這樁事，反而是錢鏡誠打圓場，笑著說道：“我素來胡鬧，離開京都沒多久就一路騎馬過來，我那叫做雪影的白馬像是泥地里出來的一樣，我那時候又風(fēng)塵仆仆的沒有梳洗，就被薇meimei當(dāng)做了侍從，當(dāng)時喊了我一聲壯士，還夸壯士的騎術(shù)好。薇meimei應(yīng)當(dāng)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錢鏡誠顯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脫離了“壯士”，他還露出了淡淡的自信笑容。

    若是他還白皙清俊，這樣的笑容沒什么問題，關(guān)鍵是他皮膚黝黑，露出了一點白牙，看起來還當(dāng)真是個壯士。

    昭昭是頭一個忍不住的，噗嗤笑了出來，昭昭笑出聲之后有些后悔，連忙用手捂住了小嘴，她覺得有些對不住寶兒，這可是寶兒的二哥，怎么可以取笑二哥。

    結(jié)果寶兒笑得比昭昭還要大聲，還去扯昭昭的手，讓她別捂著嘴。

    兩個孩子笑得歡快，林家人也是忍俊不禁，剛剛看著錢鏡誠談吐成熟，現(xiàn)在來看也只是個少年。

    錢鏡誠剛開始還笑著，到后面有些繃不住了，他在想著，是有什么說的不對？

    剛開始林晟彥對錢鏡誠有點看不順眼，這會兒看對方窘迫，反而對他同情起來，對著錢鏡誠說道：“錢二哥，我這輪椅有些重，不大好推動，你替我推一段可好？”

    錢鏡誠自然是求之不得，把人給推到了拐角處，錢鏡誠小聲求解，“為什么剛剛都發(fā)笑？”

    林晟彥看著錢鏡誠真心求解的模樣，眼角一抽。

    “錢二哥一路風(fēng)塵仆仆，是不是洗漱之后直接換了衣裳，也不曾照過鏡子?！?/br>
    錢鏡誠點點頭。

    林晟彥吩咐跟出來的墨煙去取鏡子，其他話不用多說，等到錢鏡誠見到了鏡子就知道為什么眾人發(fā)笑了。

    錢鏡誠在看到了鏡子之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在京都里的時候，都說這一身衣服很好！現(xiàn)在為什么是這個模樣？

    之前是“壯士”，現(xiàn)在是試圖裝斯文的“壯士”。

    錢鏡誠一想到剛剛自己頂著這副模樣討好長輩，還用淡淡的自信語氣表示現(xiàn)在和城門口區(qū)別很大，他就有一種的落荒而逃的沖動。

    林晟彥看著錢鏡誠這模樣，知道他一時恐怕有些下不來臺，開口說道，“我以前在京都時候總是胡鬧，也不曾正兒八經(jīng)讀書，現(xiàn)在還有些時間，錢二哥指點一番我的功課可好？”

    錢鏡誠現(xiàn)在確實有點不愿意見人，就算是知道堂中有林清薇也提不起興致，點了點頭跟著林晟彥到了書房。

    這兩人久久不回來，堂中最不好意思的就是林清薇，如果不是城門口的時候她弄錯了稱呼，也不會把錢鏡誠弄得害臊，她干脆對著寶兒和昭昭兩人招手，讓她們到房中玩，也好叮囑兩人等會莫要拿這件事說笑。

    這一場堂會散了，老夫人和柳氏繼續(xù)去廚房里，林鶴則是去書房里看書，林清薇則是帶著昭昭和寶兒到了房中。

    錢寶兒雖然覺得好笑，而且覺得二哥被笑話也沒什么大不了，但是林清薇這樣說了，她還是很敬重這位溫柔的jiejie，于是點點頭，“jiejie，我在這里不說，回去了肯定要告訴祖父母的?！?/br>
    寶兒湊近了，看著林清薇，“jiejie這樣真好看，我下午得了信就想要過來，因為遇到了二哥耽誤了功夫。”

    林清薇被這樣湊近看有些不好意思，羞澀地摸了摸寶兒的腦袋，“我大哥請錢二哥去書房，你哥哥也在讀書嗎？”

    “有的?！卞X寶兒點點頭，“別看我二哥剛剛的模樣，他的書讀得很不錯，好像是在書院里也是前幾名，聽我娘提過，他文章做得還不錯，對了，還有字寫得也很好，對了，這里！”

    錢寶兒身上有一個錦囊，里面裝了寫滿小字的黃紙，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這都是二哥寫得?！?/br>
    林清薇一看到這個字就有些挪不開眼，字是用不同的寫法，每個字都是單獨的，偏偏意上有相互呼應(yīng)，顯然這字是一氣呵成寫下的。

    足以見錢鏡誠的水準(zhǔn)，她還挺難想象，生得黑黝壯實的錢鏡誠，竟然有這樣好的功底。

    這是給錢寶兒祈福用的，她看著林清薇看過了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已經(jīng)看不到字了，林清薇的手指還是在輕輕比劃，想著剛剛看到的字。

    “對了，孫神醫(yī)是怎么請到的？”寶兒又問了新的問題。

    先前并未同錢寶兒說岑大夫與孫崢是一人，昭昭對著錢寶兒招手，兩人的腦袋碰在一起，“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秘密，jiejie都不知道，我晚點告訴你?！?/br>
    錢寶兒的眼睛一亮，點點頭，“我們到那邊悄悄說?！?/br>
    林清薇看著兩個小姑娘在羅漢榻上挨著說話，她開始翻找自己的畫卷。

    她先前遇到過一幅畫，那是書法大家溫芾的畫作。溫芾在書法上擅長的是草書，他少有山水畫問世，這幅畫或許是被認(rèn)為是贗品，又或者是主人家忽略了它，又或者是主人家遇到了什么事，讓這幅畫作輾轉(zhuǎn)流在外了，林清薇在京都里遇到了這幅畫的時候，木制的畫軸全部都已經(jīng)腐蝕，畫卷上也有青霉，還有蟲蛀過的痕跡。

    因為當(dāng)時印鑒的地方發(fā)霉了，這幅畫被認(rèn)為是沒價值的，半買半送給了林清薇，她先把發(fā)霉的地方清掃干凈，才知道這是溫芾的作品，要是店家一早知道這是溫芾的作品，怎么都不會賣給林清薇。

    這幅畫太寶貴，也壞的最徹底，是她修復(fù)的畫卷之中時間最長的，因為里面不少顏料難得，她還花費了不少銀子，去補齊畫作里的顏色，還未了補上溫芾的字，花了很久的時間去臨帖。

    林清薇撫摸畫卷，想著今天在城門口的初遇，剛剛錢鏡誠說起壯士的時候，那自信的模樣，她忍不住想笑。最終下定了決心把畫卷給了石竹，讓石竹拿到門房處，晚上送錢鏡誠和寶兒回去的時候，再把畫作給錢鏡誠。

    在意識到自己這一身月白瀾衫不妥當(dāng)，錢鏡誠晚上吃飯的時候就遠(yuǎn)不如下午活躍，看到這樣的錢鏡誠，林清薇更覺得應(yīng)該把畫卷給他，免得他心中有疙瘩。錢家與林家因為昭昭，寶兒還有桐花村的危機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她不想因為這件事傷了兩家的那點緣分。

    吃晚飯下了一下午的雨也停了，空氣有些微涼，把長廊里挑起的燈籠吹得晃晃悠悠。

    錢家兄妹兩人是晚輩，自然不讓林家的長輩送，林晟彥的腿腳不便，他也不相送，林清薇拉著昭昭的手送兩人離開。

    等到要登馬車的時候，林清薇喊住了錢鏡誠，表示要借一步說話，和錢鏡誠往前走了兩步，只有朦朧月色籠在兩人身上。

    因為風(fēng)有些涼，林清薇晚上穿著杏色的披風(fēng)，她的手中拿著一個畫卷，對著錢鏡誠說話：“在城門口很謝謝你，這個發(fā)帶是我昭昭繡的，要是被車轍碾了她可要哭鼻子。下午的事，當(dāng)真是對不住了。珊瑚的規(guī)矩確實在宅院里不算好的，因為我不愛說話，當(dāng)時娘親特地挑得活潑一點的丫鬟。”

    因為珊瑚先繃不住笑，才有了這一切。

    錢鏡誠在林清薇溫柔說話的時候，腿肚子都在打顫，聽著她說不愛說話，就覺得珊瑚活潑一點真是頂頂好，她這樣的女孩子就應(yīng)該活潑一些，“珊瑚那樣挺好的，我沒生氣。”

    林清薇聽得出來他的話出自真心，感慨說道，“錢二哥，你真好?！?/br>
    錢鏡誠這會兒不光是腿肚子打顫，心尖兒都在打顫了，耳根紅得幾乎要滴出血。

    林清薇繼續(xù)說道，“還有昭昭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你曉不曉得她的一些事？她是我們家領(lǐng)養(yǎng)的，性格一直有些小心翼翼，心性敏感，錢二哥不要和昭昭生分了。我和昭昭白日都會去錢家念書，錢二哥你多和昭昭說說話就知道她是一個很溫柔，很可愛的孩子?！?/br>
    當(dāng)時昭昭是第一個笑出聲的，但是他還記得自家meimei去拉開昭昭的手，錢鏡誠因為緊張，聲音發(fā)緊，“不會的，其實我晚上話少，主要是我對自己不好意思，沒怪別人，在家里的時候，寶兒就笑過我黑得像是炭頭?！彼辶饲迳ぷ?，干脆地說道，“其實我本來是想要穿得好一些，這一身是我娘替我準(zhǔn)備的，當(dāng)時我在京都里的時候穿過，那時候應(yīng)該我挺白的，都說挺……”

    錢鏡誠差點把自我夸獎的那些話說出口，趕緊咽了回去，繼續(xù)說道，“我這次是換衣服的時候沒照鏡子，實在是我自己看鏡子的時候都眼睛發(fā)直，也不怪昭昭當(dāng)時聽到我的話發(fā)笑?！?/br>
    林清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錢二哥你不介意就好?！?/br>
    錢鏡誠本來覺得下午出了大糗，心都死了大半，在剛剛悄咪咪復(fù)蘇了一點，現(xiàn)在看著她笑，又被這個笑容給撩撥得心中七上八下。

    錢鏡誠發(fā)了一會兒呆，想到了剛剛林清薇話中的意思，問道：“薇meimei和昭昭都在我家念書？”

    “嗯?！绷智遛秉c點頭，“我們?nèi)硕际轻蜃拥膶W(xué)生，上午的時候她會教昭昭和寶兒，我下午的時候會去過去，另外我念過的書還會和我哥哥一起學(xué)一遍，所以……我哥也算是岑夫子的半個學(xué)生?！?/br>
    日日都來錢府，錢鏡誠心中記下了這件事，心想著那也算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林清薇覺得話已經(jīng)說得差不多了，把手中的畫卷遞過來，“送給你?！?/br>
    滿腦子都是“定情信物”四個字，錢鏡誠一邊說著，“這樣不好吧?！币贿吶滩蛔∧迷诹耸种?，他甚至在一瞬間想要把腰間上的玉佩送給對方，不過理智阻止了他。

    林清薇說道：“這是我在京都里得到的一副畫，本來已經(jīng)壞得不能看了，是我自己修得，我在寶兒那里看到了錢二哥的字很好，這幅畫你應(yīng)該會喜歡?！?/br>
    “薇meimei還會修畫？”

    林清薇點點頭，“以前無事，又不想讓自己胡思亂想，一點點修畫，也算是打發(fā)時間，等到后來就很喜歡了，修畫也像是和這些古物在交談一樣。”說到了這里，林清薇看著那副畫卷，目光是如水的溫柔，帶著感慨，“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幅畫?！?/br>
    錢鏡誠看著林清薇的眼神，立即說道，“既然是薇meimei的心愛之物，我不能拿?！?/br>
    “沒關(guān)系?！绷智遛毙χ鴵u搖頭，“錢二哥不要和我推辭了，也算是安我和昭昭的心，我剛剛說了昭昭心思敏感，其實我也有一些?！?/br>
    錢鏡誠是直腸子，林清薇也便對他坦誠。

    錢鏡誠本來就想要這幅畫，這會兒就更不推辭，恨不得對天發(fā)誓自己沒有生氣，不會與林家生分，等到上了馬車，錢鏡誠更是小心翼翼地拿著畫卷，似乎生怕被碰壞了。

    錢寶兒好奇地說道，“jiejie和你說了什么話？”

    “小孩子家家，別亂打聽?！?/br>
    錢寶兒撇撇嘴。

    無論是林家人還是錢家人在知道了林清薇贈畫都沒有多想，實在是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穿著淺色衣衫的“壯士”和盛裝的林清薇，沒人想到般配兩字上面去。

    錢寶兒留在祖父母那里，嘰嘰哇哇說著林清薇臉上胎記遮掩得有多好，林清薇有多漂亮。

    錢鏡誠則是回到了房間里。

    他打開了字畫，就被林清薇的手筆給驚到了，這可不是一般的畫作，居然是溫芾的，而且就算是林清薇說了，他一開始也沒看出來哪兒是修補過得。

    仔細(xì)去看才發(fā)現(xiàn)了修補過的痕跡，能發(fā)現(xiàn)還和他本身擅長寫字有關(guān)，能夠從字那里發(fā)現(xiàn)一點違和感，不像是原本的筆鋒，如果要是直接把這幅畫作給他，說是沒有人修復(fù)過，他也是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