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jie說的是，祖母真的是一個頂頂可親的人。

    “哎?！碧评戏蛉诵α似饋?，這些天的郁氣在此時一掃而空?！巴硇┳婺附o你做窩絲餅。”

    昭昭點點頭，“祖母，我想下來，不用抱?！?/br>
    “好孩子?！碧评戏蛉苏ＵＱ?，得意地說道：“我的力氣可大了?！?/br>
    昭昭歪了歪頭看著老夫人，想到了林家的事，還有眼前這位唐老夫人。

    林鶴的父親林鴻恩本有一位妻子，還生了一位長子，林鴻恩本不欲再娶。

    結(jié)果在外放為官的時候，為唐氏所救，有了肌膚之親。或許是因為這個意外的親密，又或許是因為唐氏生得好，娶了這位唐氏作為續(xù)弦。

    林鴻恩的亡妻留下長子林汛，在那個時候已經(jīng)是七歲了，并不大喜歡這位唐氏，與她生分得很。

    等到林鴻恩做了京官留在京都，林府上下雖然稱呼一句老夫人，萬事她是當(dāng)不了主的，府里頭都是林鴻恩做主。

    尤其是林汛的親事，唐氏萬萬不能插手，林汛的婚事是林汛的外祖家里定下的，

    等到林汛為官，這府里都是林汛的妻子掌家，唐氏更是做了甩手掌柜。

    唐老夫人此生只做過兩件大膽的事，一件是替兒子林鶴求了柳氏為妻，第二件事就是和林鶴一起赴任。

    這些舊事是昭昭因為害怕老夫人不喜歡自己，從爹娘還有jiejie日常的對話之中，自己記住的，這會兒見著唐老夫人，就想起來那些還不太理解的話。

    昭昭細聲細氣地說道：“那也不能累著祖母?！?/br>
    唐老夫人得意地說道：“祖母一抱著小昭昭就可有勁兒了，哥哥就在馬車?yán)?，你哥哥的腿腳不方便，我們現(xiàn)在去見見哥哥好不好？”

    昭昭的手壓在老夫人干燥的手背上，點了點頭。

    *

    林晟彥聽到了外面的聲音，一想到要再見到父母還有meimei，他有些想要親近他們又有些害怕，畢竟以前他太不成器。

    他常做的事是什么，就是跟著大伯家的孩子一起，和他們一起說自己所在的二房有多么不好，祖母是多么上不了臺面。

    大伯林汛，是朝中三品大員，曾經(jīng)的生母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嫡女，祖上出過太傅、尚書等職，娶得妻子也是高門閨秀，家里頭現(xiàn)在還有入閣的工部尚書。

    而二房呢？

    父親林鶴是唐老夫人所生，唐老夫人連字都不認(rèn)識幾個，基本上在京都不會參加各種宴會，自己的娘親柳氏，是太常寺祀丞的嫡女，外祖父的官職只是從八品，與其說是官，在一塊兒磚都能砸到貴人的京都，只能算是個小吏。當(dāng)年唐氏為了林鶴聘下柳氏，還被不少人笑話，覺得唐氏沒讀書，把一塊兒青瓦當(dāng)做了寶貝。

    林晟彥跟著堂哥堂弟們胡鬧，甚至把自己當(dāng)做了大房的人，結(jié)果呢？

    當(dāng)時得罪汪貴妃的嫡親弟弟的明明是堂弟，最后頂缸的成了他，他還被人套了麻袋打斷了腿，最終還連累了父親林鶴。

    大伯沒有替父親周旋，而是由著父親被外放做了小小的縣令。他腿傷在關(guān)節(jié)處，如果只是斷了還好說，這個地方就很麻煩，根本就長不好，家里花了不少錢。

    林家的錢都是大伯母拿著，根本不會給他們二房多少，以前是他不懂事，跟著長房的兄長弟弟在一起胡鬧，自從斷了腿，有了大段大段的時間思考，林晟彥想，他以前就是個混蛋。

    馬車的簾幕撩開，林晟彥看到了一個頭發(fā)毛茸茸剛生出發(fā)茬的小姑娘。

    如果要是以前，他肯定會取笑，說什么：“遇到了尼姑就會倒霉。”“小尼姑干嘛不再剃頭，亮光光晚上都不用燈?！?/br>
    現(xiàn)在的林晟彥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在馬車?yán)锒悸牭搅?，你是我meimei，叫做昭昭是不是？”

    昭昭聽到了meimei兩字就笑了起來，重重點頭，“哥哥?！?/br>
    林晟彥下意識地有些怕見到親人，現(xiàn)在昭昭是第一次見面，他反而更加自在，對著她笑了笑。

    昭昭仰著頭，看著靠在馬車壁的林晟彥，他和jiejie林清薇真的很像，只是林晟彥的眉與眼之間距離更窄一點，眉更凌厲一些，斜飛入鬢；林清薇的眉是彎彎的，讓人想到春天的柳葉，溫柔多情。

    兩人的眼睛也很像，只是又有些細微的不同，昭昭不知道的是，林清薇的盛著輕愁，林晟彥的眼里則是倦倦的自我厭棄。

    林晟彥問道：“你在看什么？”

    昭昭說道：“哥哥和jiejie長得很像。”

    林晟彥一瞬間有些失神，是啊，他和meimei明明都是相似的，meimei臉上有胎記，作為一家人，他卻拿meimei的臉取笑過。

    心中被針小小戳了一下，林晟彥說道：“墨煙，背我下馬車?！?/br>
    昭昭連忙讓開身子，等哥哥下馬車，而唐老夫人一直看著兩人的互動，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

    林晟彥見到了林鶴、柳氏與帶著帷帽的林清薇之后，手背上的青筋都迸現(xiàn)了出來，“父親、母親、meimei。”他一一和幾人招呼。

    林清薇小聲喊了一聲，“哥哥。”

    林晟彥昔日里就是個刺頭，林鶴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模樣，心中嘆了一口氣，“是不是累著了？馬車?yán)锾?，憋得慌。?/br>
    林晟彥：“沒有的，一路行得很慢，不累也不難受?！?/br>
    唐老夫人對著墨煙說道，“墨煙，先背進屋子，彥哥兒不累，墨煙也累了?！?/br>
    墨煙是林晟彥的小廝，他咧嘴一笑，“我力氣大著呢，先前一路我吃得都好，吃rou力氣大，可以慢慢走，也讓少爺看看院子?！?/br>
    柳氏說道：“院子不急的，我們先進去，褥子都已經(jīng)曬好了?！?/br>
    林家?guī)淼腻X不多，多余的空屋子一個都沒有，反而是把路都修整了一遍，林晟彥的腿腳不便，只有修整好了院子才能方便他在院子里活動，就連進出各個房間的門檻都給拆了，就是為了方便林晟彥。

    林晟彥看得出家里人已經(jīng)在能力范圍給了最好的，躺在床上的時候，眼角都有些濕潤。

    安置下了林晟彥，有讓兩個女孩兒回房休息，長輩們坐在一起交談。

    唐老夫人和林鶴與柳氏說起孫兒的傷，“彥兒的腿疼，尤其是下雨的時候很難受，大夫說，就算是好了，也怕是會疼。”

    林鶴說著自己這段時間打聽出來的消息：“兒子聽說，襄西與蘄樂之地有個深谷，本地人都稱為神醫(yī)谷?！?/br>
    “你說的是孫神醫(yī)？”

    林鶴連忙點頭。

    柳氏補充說道：“距離這里也不遠，晚些兒媳帶著彥兒過去看看?！?/br>
    “只怕不成了?！碧剖险f道，“當(dāng)時停留在湖州，那位看病的周大夫說了一句，孫神醫(yī)已經(jīng)離開了，他喜歡的是深山老林里采草藥，一個地方往往不會多待，免得時間久了就走不了?！?/br>
    柳氏的眼里難掩失望，“我還以為可以問問看有沒有什么法子，能讓清薇的臉……”

    林鶴握住了柳氏的手，并沒有開口。

    柳氏只是一時失態(tài)，才會提到女兒，這會兒閉口不言。

    唐老夫人深吸一口氣，讓嘴角上彎轉(zhuǎn)移開話題，“我看昭昭這個孩子，似乎很黏著清薇，她們兩人關(guān)系很好？”

    林清薇的面頰，林晟彥的腿，還有林鶴的官，這幾件事提到了就會讓人心里沉重，提到了昭昭，有這樣一個鮮活軟糯的姑娘，沉重都好像消散了不少。

    “是?！绷蠌姶蚱鹁瘢八颓遛彼谝黄?，兩人好得更什么似的?！?/br>
    唐老夫人本來是勉強維持笑容，現(xiàn)在笑容里帶了真心，“果然是個好孩子，我聽她的口音，是不是京都人？要不要先送回去，讓老太爺還有大爺幫忙找找？”

    當(dāng)時因為時間緊，只說了昭昭是從拐子手中救下的，并沒有說她曾經(jīng)做過一段時間啞巴，現(xiàn)在看到唐老夫人誤會，連忙說了當(dāng)時假裝啞巴的事。

    唐老夫人聽到孩子假裝啞巴，現(xiàn)在說話都是新學(xué)的，身上還有一塊兒美玉，以前應(yīng)該是千嬌百寵長大，可惜現(xiàn)在一點線索都沒有，嘆了一口氣，“以后我也不會提這件事，咱們好好養(yǎng)著小姑娘。就是有些可惜，若是在京都，不說去女院，好歹家里也有現(xiàn)成的女師傅?！?/br>
    畢竟已經(jīng)不在京都，多說沒什么意義，老夫人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不過，清薇的學(xué)問也好，昭昭又活潑，兩個人一起也挺好?！?/br>
    柳氏說道：“清薇就是看看書，說不上學(xué)問兩字?！?/br>
    唐老夫人笑著說道：“我不識字，我就覺得清薇學(xué)問很好。對了，這個稱呼怎么算的？同京都里的大房說了嗎？”

    林鶴開口說道：“我和玉娘商量了，也和清薇說了，府里現(xiàn)在就是大小姐二小姐，清薇是大小姐，昭昭是二小姐。至于說大哥那邊就不說了?！?/br>
    林汛和林鶴是沒有分家的，按道理序齒應(yīng)該排序在一起，不過林鶴這外放成了縣令，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到京都，也不打算和林昭這孩子說太多關(guān)于長房的事，說不定等到昭昭嫁人了，他們從鄖河挪到另一個清貧的縣。

    如果收養(yǎng)了一個男孩子，肯定要和長房說，只是一個女孩子，不用那么麻煩。

    唐老夫人點點頭，她對長房林汛也有些怨氣，明明可以出手幫一把……罷了，林汛走他的陽關(guān)道，林鶴過他的獨木橋，長房和二房就這樣了。

    唐老夫人畢竟剛到鄖河，車馬勞頓，說了一會兒話，臉上就浮現(xiàn)了倦色。

    第9章 窩絲餅與千里眼

    昭昭與林清薇手拉手過來唐老夫人這里請安。

    唐老夫人也知道林清薇喜靜，更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讀書，等到后來林清薇的書越多越多，唐老夫人對孫女兒還有一種敬重的感覺，生怕自己耽擱了林清薇讀書，惹對方生厭。

    但是昭昭就不同了。

    這孩子的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著，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兩條腿晃晃悠悠打轉(zhuǎn)，裙擺微動露出繡鞋尖尖，還和她說著自己豐富的日程安排，用小手掰著指頭算著什么時辰，做什么事。

    稚嫩的小臉蛋上擺出認(rèn)真的態(tài)度，讓唐老夫人笑得是嘴角就沒有落下過，想到了昨天要說給孫女兒做窩絲餅，當(dāng)即就拉著昭昭的小手，行動起來，去了廚房。

    廚娘被趕出了廚房，去找了柳氏，惴惴不安地說道：“夫人，老夫人要在廚房里下廚?！?/br>
    柳氏是小門小戶出身，在未出嫁之前在家里也做過飯，嫁給了林鶴之后，再也不曾洗手作羹湯，現(xiàn)在聽到了唐老夫人要下廚，竟是恍惚了一下。

    如果要是在京都里，只怕公公不會讓婆婆下廚。

    入目的擺設(shè)和昔日里林府不相同，想到婆婆的來歷，在鄖河萬事不必如同京都那般，柳氏想了想說道，“沒關(guān)系的，留著兩個丫鬟燒火幫忙就好?！?/br>
    在廚房里，唐老夫人把袖子往上扁了扁，露出了左手腕上墜著的金手鐲。

    明晃晃的金手鐲上有兩尾錦鯉，做的是錦鯉銜珠的圖案，霎時間就吸引了昭昭的注意力。

    見昭昭的眼睛盯著鐲子，老夫人逗她說道，“好不好看？”

    昭昭腦袋忙不迭點著，還強調(diào)說道：“非常好看?！?/br>
    唐老夫人本是隨意一逗，沒想到聽到昭昭肯定的回答，笑了起來，“咱們昭昭有眼光！”

    林鴻恩喜歡唐老夫人年輕時候的皮囊，卻又覺得她太過于粗俗，兒子兒媳都讀書多，也不喜這些俗物。偏偏唐老夫人就是喜歡燦燦的金子，覺得戴在身上貴氣，她是不懂那些綠色，白色的玉，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小姑娘似模似樣繼續(xù)點頭，肯定她的審美，讓唐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

    唐老夫人一邊揉面，一邊說道，“窩絲餅可是我的拿手好菜，當(dāng)年我爹娘最喜歡吃了。”

    昭昭連忙說道：“那昭昭也會喜歡?！?/br>
    昭昭這個年齡，正是對什么都好奇的時候，她就好奇白花花的面粉，怎么倒入了水揉吧揉吧就成了軟糯糯的面團。

    唐老夫人看出了昭昭的眼熱，干脆讓她把手洗干凈，也把袖子挽起來，和她一起揉面。

    昭昭的手碰到了面團，她的眼睛咻地一下就瞪圓了，讓老夫人覺得好笑，“好不好玩？”

    昭昭用力地點點頭，學(xué)老夫人的動作揉面。

    昭昭揉著面，抬頭問道：“祖母，要揉多久？”

    “這面揉得越久就越勁道，吃起來的時候才好吃，還要再揉一刻鐘。”

    昭昭自然是祖母說什么，就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