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回神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側(cè)的人正是前幾日在洞中遇見的那個男子。 “是你?”話語之中的驚喜大過于驚訝。 確實是那日在山洞中的那名男子。 男子還是穿著那身藍(lán)色布衣,雖衣服材料不好卻格外干凈。 他去拾稻草里的碎碗片,道:“藥灑了,沒有下一碗了?!?/br> 言罷再是抬頭看她一眼,見她那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他便曉得她在想什么,不多問其他只道:“看姑娘的樣子,應(yīng)是沒有哪里痛了。姑娘先在這里委屈幾日,我想辦法送姑娘出去。” 說完他便捧起碎碗片往柴房的另一頭走去。 桃夭一下站起來趕緊拉住他,卻又在那一瞬間有所猶豫只拉了他的衣袖。 “嗯?”他淺問。 桃夭問:“是公子,救了我嗎?” 第83章 夭夭桃花灼(13) 兩人對視一瞬,男子面上那抹淺淺的笑意始終未褪去。 他開口:“此處還有第三人?” 好吧,言下之意就是他救了她。 桃夭恍然大悟形的“哦”一聲,松了手。 男子收拾好碎碗片,她便又道:“那,那便多謝公子了。救命之恩我一定會還!若是公子有難處需要我?guī)兔?,我一定會拼死幫公子完成!?/br> 聽她這么信誓旦旦的說話,男子忍不住撲哧一笑。 桃夭還有一事不明:“只是,公子是怎么救下我的呀?” 她被修行的道士抓住吊在城墻高臺之上,城墻周圍又圍了那么多的百姓,她實在是想不通這位公子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救走的。 男子又不答反問:“姑娘不想被救嗎?” 怎么可能…… 桃夭趕緊擺擺手,“不是不是,我最珍惜自己這條命了,也最怕死,公子救了我我很是感激,想好好謝謝公子。” 男子看一眼很是安靜的外邊,但還是對她做噓聲狀。 桃夭會意當(dāng)即減小一分聲音卻不明白為何要這樣做。被他這么一說,她也就不問他究竟是如何救下自己的這回事了,亦是跟著看一眼外邊,然后道:“公子有什么求的嗎?我要是辦的到一定會幫公子完成!” 壓低了聲音,桃夭很是信誓旦旦。 男子又是淺淺一笑,彎腰去拾屋里七零八落的柴火,暫不說話。 這時候桃夭才有功夫好好將這屋子看一看。是個堆滿了柴火的柴房,除去她方才睡過的那鋪稻草床好像就沒有多余的物品擺在其中。 這么一看,似乎碗也只有那一個,還被她一驚一乍的打碎了…… “公子……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呀……”桃夭忽然覺得她自己就是個大麻煩,這間屋子本就看上去不甚好,里頭的東西不甚多,可還被她這么一鬧……想必這位公子也是很困擾的……只是嘴上不說罷了。桃夭這樣想著,便說了這樣的話。 男子面容淺淺,倒是一副不在意也無妨的模樣,開口:“姑娘莫要喚我為公子了,鄉(xiāng)野粗人一個,不若姑娘喚我名字……孟菩提。” 孟菩提,這個名字便就是在那一日的那一瞬間權(quán)權(quán)種進(jìn)了桃夭這個小小妖精的記憶中,還是骨血之中。 桃夭亦是開口:“那孟公……不,菩提也莫要喊我為姑娘了,叫我桃夭就好?!?/br> 說完她又覺得似乎有些唐突了,遂再補上問一句:“對了,我直接喊你為菩提,你介意嗎?” 孟菩提面色無改:“不介意,隨意便好?!?/br> 他這么說,桃夭心中頓時一喜,又因為天生神經(jīng)太粗想都沒想就推門往外,幸虧他眼疾手快,一下便將已推開一條縫隙的門攏上,再將她往柴房中拉了幾步。 眉頭一緊,孟菩提一手拉住她,一手掩住她的嘴,柴房內(nèi)頓時變得安安靜靜。 “推什么推,你這小子是閑自己的皮太厚了,一天不打你你就皮癢是不是!老爺少爺在外面會客,你這個小孽種還要出來湊個熱鬧?” 可,外頭突然響起這么一陣動靜,應(yīng)該是個說話很不留情面又極狠的家丁。 這位家丁的話音才落那廂便有另外一名家丁的聲音響起:“你同他計較做什么,他也就這么點自由,總不可能連門都不讓這位少爺出了吧?” 這名家丁明顯是在“這位少爺”這幾個字上加重了音,乍得聽上去是在反駁先前那位家丁,實則不過是換了種方式酸人罷了。 要是真要做個比較,后頭這位家丁的心腸更陰毒。 而后先前那位家丁再叨叨了幾句不好聽的話便離開了,可桃夭卻不明白了。 待那兩名家丁離開之后,孟菩提很快便松手,依舊是面色不改道:“冒犯姑娘了?!?/br> 說完他便像是沒有聽到方才的話一樣,繼續(xù)去撿屋內(nèi)散落的柴火。 桃夭不知道發(fā)生過什么事,卻可以肯定,外頭的那兩個是在說他的閑話。 他是這家的少爺嗎? 可,既然是少爺又為何要在柴房里撿柴火?再看看他一身的著裝,雖是干干凈凈很整潔,卻沒有絲毫少爺該有的華貴感。 尤其是方才那兩人說的話,即便是她一個局外人聽來都很是傷人,設(shè)身處境想一想,他心里該有多么不痛快啊。 “菩提……”她生性就喜歡cao心,現(xiàn)在孟菩提是她的救命恩人,這份心她就更要當(dāng)之無愧的去cao了。 可喊了他之后,她又沒想到什么好的說辭,于是又沉默了。 第84章 夭夭桃花灼(14) 流浪期間,孟菩提得知自己的生父正是孟家老爺。 而為何他和他阿娘要一直住在那個地方,他心中更是清楚。 對于他們這些名門大戶來說,逛青樓,一夜留情不過是很尋常的事情,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情在妓坊那些女子看來便是萬分珍貴萬分寶貴的。 也是由此,他明白為何他阿娘寧愿一直在孟家過那種沒有存在感,沒有任何人關(guān)心問津的日子也不愿意反抗絲毫了。 因為他阿娘的那顆心早就給了孟老爺,給了他的親生父親,給了那個人面獸心的衣冠禽獸。 孟菩提被孟家的人抓住,帶回孟家之后免不了遭受一番痛打。 打過之后便又被扔回了三年前的那個柴房中。 他阿娘看著滿身是傷奄奄一息的他哭得不止,抹著眼淚又不敢碰他,只得時時為他擦去額間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 “阿娘,別哭……”稍稍恢復(fù)意識后,他也只能說這句話安慰他阿娘,“我,不疼……一點都不疼……” 而他足足被打了一個時辰,手上腿上已經(jīng)沒有完整的rou色了,全部被條條血色蓋過,叫人看了便觸目驚心,連碰都不敢碰一下。 可他自己卻還在說不疼,不疼…… 他阿娘更為心疼,“我的兒,是為娘對不起你……是為娘沒用,讓你吃這么多苦頭……” 在離開孟家之前,孟菩提從不是一個會逞強的人,只是心中存疑,只是不明白的事情太多而已。 可在離開孟家的那三年間,他得知的事情太多,亦是改變了太多。 遇見過無數(shù)事情,他早就不是三年前那個逆來順受的小男孩了。該追求什么又該舍棄什么,他早已了然于胸。 “不怪阿娘,不怪任何人……阿娘在我身邊,孩兒便什么都不求了……” 那時候的孟菩提這么說,可在這之后不久,他阿娘便病死了。 原來在他離開孟家的那三年間,他阿娘早就染上了一身的病,不過是頂著一副行將就木之軀罷了。 他阿娘死的時候,他第一次哭了。 往日里被孟家那些家丁那么狠狠毒打欺負(fù)他都不會哼一聲,如今卻是哭了。孟菩提在柴房內(nèi)嚎啕大哭,懇求外面的人能放他出去,至少讓他為他阿娘下葬,至少讓他送他阿娘最后一程。 可,最后換來的卻是無視。 整整哭喊了五日,外頭的人都沒有絲毫動靜回給他,反倒還將這柴房外頭定得死死的,生怕他再跑出去鬧事。 而在第六日,他哭得再沒有力氣了,爬在地上連睜眼都是問題。 可,就是那時候孟家來人了。他們來將他阿娘的尸體抬了出去。 不,不,不要!不要動她!不要! 心底在進(jìn)行著無數(shù)次的吶喊咆哮,有無數(shù)的怨恨想要發(fā)泄出來,可偏偏這副不爭氣的身子就是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他在地上爬,企圖抓住他阿娘的衣服,可亦是徒勞罷了。 什么都被帶走了,什么都沒有留下。 孟老爺貓哭耗子為他阿娘辦了一場葬禮,還對外說是他這個不孝子活生生將他自己的親阿娘給氣死了! 那時候的孟菩提什么都反抗不了,只是躺在柴房中,不時聽見路過的家丁將他阿娘死去的事情提起一遍,又再出幾句惡言,最后居然還要稱好一番他阿娘的死去,說是孟家終于少了一個磨人的妖精,還說他們終于不需要再外人面前裝模作樣…… 等等之類,全部都被如死尸一般躺著的孟菩提聽進(jìn)了心中。 他出生之后除了自己的阿娘本就什么都沒有,可現(xiàn)在,連他阿娘都一并被帶走了,一并被剝奪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什么都吃不下喝不下,整日整日躺在柴房里。 沒有人來關(guān)心他,可他還是活下來了。 一直到今時今日,他還是住在這里,還是時不時便會被孟家的家丁找茬或是毒打一頓。哪怕只是出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錯,他都要被狠狠教訓(xùn)。 這些傷痛對他來說早就是習(xí)以為常的事情。 “應(yīng)該很疼吧……”聽了他的故事,桃夭緊緊鎖眉。 孟菩提卻像是在說他人的故事一樣,一點都不為自己感到悲哀,反倒是異常平靜:“只有被打,被扔出孟家一陣,我才能獲得短暫的自由?!?/br> 說著他卻還有心情稍稍一笑:“對我來說,那短暫的自由我才能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活著?!?/br> 那晚在山洞與桃夭相遇,亦是他在孟家犯了錯被毒打,隨后被丟到后院沒人管他,他才獲得了短暫的自由。 離開孟家,離開瑯城,離開這個他什么都不曾擁有的地方。 即便是去到一片漆黑的山洞,那也好過留在這個地方。 桃夭搖搖頭,很是認(rèn)真開口:“不是,我是說,你的心,應(yīng)該很疼吧……” 話音一落,孟菩提十分明顯狠狠一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