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無意向蘇應寒投去一瞬目光,白櫻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中包含的究竟是同情還是憐憫,總之她的確是可憐這個人。 只是,在與蘇應寒淡然的眸光相匯的那一瞬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她心中狠狠沖撞了一下。 她很疑惑為何一個人在知曉自己即將死亡之際還能這么坦然的面對,甚至是帶著淺淺的笑意去迎接?這下白櫻更加不明白為何他還要執(zhí)意治好腿腳了。 有一瞬失神,蘇應寒虛弱開口:“姑娘能否在期限之前將在下的腿治好?” 很溫柔有禮的問話,而那“期限”指的自然是他死之前。 說實話白櫻根本沒有把握治好他先天就已經(jīng)殘廢的腿,可心中就是有股想要幫這個人的沖動促使著白櫻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蘇應寒始終都保持著風輕云淡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淺淡笑容,讓白櫻鬼使神差問他一句:“蘇公子,為何公子要執(zhí)著于治好腿腳,而不是……想要延續(xù)性命活下去?” 在白櫻看來,世間人所看重的事沒有重于生死的??蛇@個蘇應寒蘇公子卻與她想象中的那些世間人大相徑庭。 這一問讓在一旁沏茶的蘇幕微微一怔,沒有多嘴好像也好奇這個原因。 蘇應寒動了動輪椅去到窗邊,不知將視線投去了哪里,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重新開口:“白姑娘有沒有體會過被最親近的人囚禁嫌棄利用的滋味?” 他是什么意思白櫻不是很明白,但這么一說倒是讓屋頂上的九葉罌和風華君全數(shù)明白了。 蘇應寒這個秦桑蘇氏的家主名號不過只是徒有其名罷了,真正掌權(quán)的怕是蘇幕口中的“老夫人”。 屋頂上九葉罌與風華君相視一眼,繼續(xù)聽房中的對話。 白櫻沒有插話,直覺告訴她蘇應寒想說的話遠遠不止這一句。 秦桑蘇氏屬于八大望族,而八大望族表面光鮮亮麗實則在各大修仙世家中的名聲并不怎么好,只是財大勢大讓所有人不得不敬重幾分。 蘇應寒天生殘疾,又身處在八大望族之中,當中難處可想而知。 “這副腿腳已經(jīng)將我折磨得夠慘了,至少在死之前,我想體會一次正常人的生活。” 蘇應寒的話語很淺,沒有什么特別消極的意味但在蘇幕聽來卻極為可怖,連忙出聲:“公子又在胡說些什么……什么死不死的,現(xiàn)在白櫻姑娘來了公子還不能振作振作抱點希望嗎?” 不得不說,蘇幕還真的是忠心耿耿。 蘇應寒又是淺淡一笑,也就言至于此了。 白櫻接上話:“蘇公子,讓我做你的貼身丫鬟可好?” “白姑娘?”蘇幕感到震驚,蘇應寒同樣疑惑,“白姑娘……” 白櫻道明:“這是我第一次出蓬萊島到人間來,也是我第一次受他人的恩情,我想好好將這份恩情還完。還有,蘇公子是個很好的人,應該值得更好的東西?!?/br> 這番話,是白櫻確確實實想說的。 可白櫻又怎么能料到這一次相遇將是她和蘇應寒此生此世最大的劫難?一切,便就是從她開始決定待在他身邊報答那份恩情開始的。 白櫻留在了蘇應寒身邊,以貼身丫鬟的身份。 她每日都替他把脈,為他親自調(diào)理藥物,漸漸的蘇應寒也有借口推脫掉老夫人安排來的大夫了。 只是,這樣做的時日越長老夫人起的疑心便越大。 算起來白櫻成為蘇應寒的貼身丫鬟后,這已經(jīng)是第三日了。 正是蘇應寒要與人會面的日子。 白櫻沒有多問,只負責照顧他的身體而已。蘇幕卻在走之前推搡她一陣,悄悄告訴她,“我家公子這是要去與人相親!” 白櫻搗藥的手稍稍一怔。 她不知道為何蘇幕要將這件事情偷偷告訴她,可她卻是真切的頓了一頓。 哪怕只有一瞬,她心中也已經(jīng)有些東西在漸漸發(fā)酵,最終發(fā)展到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地步。 九葉罌嘆一口氣,這是她和風華君第九次進入白櫻的過往了。 她道:“風華君,你說世上真的會有人永遠記得另一個人的好嗎?” 第35章 應寒葬白櫻(6) “為什么問我?”風華君不答反問。 …… 九葉罌就差翻個白眼了,當然她是不會對風華君翻白眼的。 她道:“只有我們看得見彼此,我不問風華君還能是問誰呀?”她倒是覺得風華君心不在焉的樣子很可愛,就想逗著他玩。 風華君一臉正經(jīng),還是沒回答她的話,他問:“你相信嗎?” 九葉罌眼角帶笑,眸中神色變得有些難以捉摸,擺擺手看起來有幾分無奈:“問我?我不知道?!?/br> 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看蘇應寒那側(cè),她的心緒卻稍稍開始驚起波瀾。 她相信么……她還有資格去相信或者是讓別人相信么?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把思緒扯回來,繼續(xù)注意白櫻的事。 蘇應寒輕喚一聲蘇幕,蘇幕再趕緊向白櫻使個眼色便急忙跑去蘇應寒那側(cè)。 房內(nèi)只剩下白櫻一人,待他們兩人走遠后她也沒了心思搗藥,手上動作一停不明所以有些慌神。 白櫻在蘇應寒身邊照顧他的身子也有些時候了,她見到的蘇應寒從來都是溫文儒雅,清靜修心的模樣。 不甚喜歡與外人來往亦沒有什么脾氣可言,即便是牽扯到在家族中的權(quán)勢地位他都不會上心。就是這么一個清心寡欲沒有絲毫功利心的人,讓白櫻有些心疼。 或者說,在蓬萊島多年,在被教導世人心皆險惡多年之后,能夠遇上這么一個對于白櫻來說與眾不同的人,是她沒有想到的。 蘇應寒和蘇幕再回來已是這日黃昏時分。 蘇應寒沒太多的表情,蘇幕倒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她沒在房內(nèi)等候,只將這日該服用的藥調(diào)好便回了自己該待的地方??吹娇帐幨幍姆块g蘇應寒好像并不吃驚。 他從沒奢望過有人會等著他,也從不對自己抱有任何希望。 蘇幕倒是心細幾分,見房內(nèi)的藥罐子不如平日里擺放得整齊,他掩嘴一笑更是笑言:“看起來公子是走運了。” 今日的相親被蘇應寒給婉拒了,回來受老夫人的責難也是時間問題,可蘇幕卻說是走運了。 蘇應寒轉(zhuǎn)了轉(zhuǎn)輪椅,蘇幕接著說:“照我看白姑娘是對公子上心了?!?/br> 蘇應寒不驚不瀾:“勿說這種話壞了白姑娘的名聲,我這個樣子……”他還想說些什么卻欲言又止。 轉(zhuǎn)了輪椅去窗邊,不再說話。蘇幕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再多嘴,端了藥來給他喝。 一夜未眠,蘇應寒在窗邊坐了良久,看著外頭的種種只是不告訴任何人他這個天生腿腳不好的人究竟在期盼著什么。而白櫻,同樣一夜未眠。心中有堵,不是憤怒,只是擔心,還有幾分好奇。 好奇蘇應寒今日的相親結(jié)果究竟如何。 翌日,蘇家老夫人發(fā)了頓大脾氣。 蘇老夫人從來以為自己的孫兒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因這么多年以來不管蘇老夫人吩咐什么,蘇應寒總能很好的完成,沒有做出絲毫反駁也沒有出過任何差錯。 可這一次,蘇應寒卻忤逆了她。 蘇幕被丫鬟擋在大堂外,只蘇應寒一人轉(zhuǎn)著輪椅去到老夫人面前。 大堂之中還擺著他父母的靈牌,今日連老夫人身邊的親信都被屏退了,相信老夫人是真的動怒要好好教訓一番蘇家這個不聽話的家主了。 在來之前蘇應寒便曉得會有這么一難,也沒有覺得是個過不去的坎。 與煙陽慕氏的二小姐慕云青聯(lián)姻一事是為了蘇家的勢力,也是為了慕家更加愿意支持蘇家而已。蘇慕兩家都再清楚不過這重聯(lián)姻背后的鬼把戲究竟是什么。 只是因為蘇家財大勢大,慕家財力不小但在地位上卻缺了那么一點,所以才想要攀附蘇家罷了。 老夫人自然是希望蘇家能夠在八大望族中多拉攏一些家族,即便沒有要超過淙山蘭氏的野心,也是為了日后不被旬家和蘭氏吞并,為了自保而已。 這些道理蘇應寒明白,既然身為秦桑蘇氏的家主也該為家族做出犧牲。 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是個行將就木之人,很清楚自己的殘疾會給慕氏的二小姐帶去多大的恥辱。 屆時人人都會將慕云青嫁給蘇應寒一事當作笑話,笑遍大街。 或許是因為直面了死亡的恐懼,蘇應寒看清了很多事情。他死之后還會有蘇氏的旁系來治理蘇氏,不管情況再如何糟糕都不會淪為其他家族的口中菜。而他,一個殘疾人,又何必要為了這些權(quán)勢斗爭去耽誤一個好好的姑娘的終身幸福? 這就是蘇應寒拒婚的理由。 第36章 應寒葬白櫻(7) 那晚蘇應寒與白櫻之間的默契不言而喻。 清靜不夾雜絲毫塵囂的笛音已經(jīng)將白櫻帶入了一個不屬于蓬萊仙島的世界。 當初借著云憐貪玩出島的契機她一并出來,說是看著云憐不讓她闖禍,履行大師姐的職責,可說到底她是向往著人世間的種種。 而在遇見這個叫做蘇應寒的人之后,她所有的向往又有了改變。 只是這一次,她很小心。小心到?jīng)]有勇氣去證實自己向往的事物,還有人。 他的身體不好,她就一直在想法子調(diào)更好的藥,可她知道只單單用俗世間的藥物是沒辦法延續(xù)蘇應寒的生命的。 不知道他一個人這樣放棄自己的性命已有多久,只是現(xiàn)在她出現(xiàn)了,她來到他身邊了,她便不允許他再繼續(xù)這樣自暴自棄。 不管是他的腿還是命,白櫻在心中給他許下承諾,她一定會治好他。 為了報恩。 近日蘇家忙得不可開交,聽蘇幕說是先前與蘇應寒婚事告吹的煙陽慕氏的二小姐慕云青來了。 蘇家一些等級較高的丫鬟全部都被差遣去了那位慕云青小姐身邊,就連老夫人身邊的親信之一都被差過去服侍,可見慕家二小姐的面子有多大。 蘇應寒用藥過后有些昏沉,白櫻暫離取藥不巧與慕云青撞了個正著。 一見到白櫻慕云青心中就來火,使個眼色就有不少人攔了她的路。 “狗見了主人,連尾巴都不會搖?”語氣怪異,分明是要找茬的意思。 白櫻不欲與這個面生的人糾纏,便當作沒聽見,可慕云青今日是下定決心要同她好好耗一耗,一擺手身邊的人便抓了白櫻雙手按在身后。 稍稍一皺眉叫慕云青看在眼里,很不屑地狠狠捏了她的下巴。她不說話更讓慕云青火大,“裝可憐?你是裝錯地方了吧!我的東西你都敢搶,你倒是有幾條命敢跟我搶東西!” 煙陽慕氏的勢力不大,但這位二小姐的火焰可不小。 “他不是什么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白櫻終于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