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南煙樓后院的那盞青燈,能勾起人心底最深處的思緒,執(zhí)念越重,越難擺脫。有的人心境圓滿,幻境不攻自破;有的人妄念深重,陷在虛幻中,難以自拔。 李晝眠知道,他沒有真正走出這場幻境。他只是強行破境回到現(xiàn)實,但是萬千思緒,依舊困于心頭。只要閉上眼睛,腦海里回蕩的還是幻境中的一幕幕。 如影隨形,愈陷愈深??床黄疲虿煌?,擺不脫。 他不管不顧,拋下云州的事情也想回到陵城,因為在林州身邊的時候,他能從回憶中走出來,獲得一份安寧。 偌大的燕王府,竟不如陵城小小一家客棧更讓人安心。 ...... ...... ...... 明宗,一川雨坐在議事堂中,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撐著臉,大有在這里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一川雨之前受林尋舟所托,要他注意大長老的動向。于是他盡職盡責,完成的一絲不茍。大長老在議事堂辦公,他就湊過來“幫忙”,實際上一頁紙也沒看,茶倒是喝了兩壺。 大長老也不在意,看完一冊卷宗,把東西放在一邊,笑呵呵地望向一川雨:“堂主可需要茶點?不如差人送上來一些?!?/br> 一川雨微微一笑:“不必了,我就是隨便坐坐,找您聊聊天。” 大長老面色不變:“聊天也好,堂主想要聊什么?” 一川雨心想聊什么都無所謂,只是個借口罷了。他隨口說道:“您對皇族那邊想要聯(lián)姻的事怎么看?” 大長老笑了笑:“宗主婚約,自然還是要看宗主的意見。我覺得有李世子退婚的事在先,宗主應該不會太樂意?!?/br> “大長老似乎不太喜歡李世子?!币淮ㄓ晡⑽⑻裘?。 大長老也不掩飾:“老朽對李世子,確實心懷芥蒂?!?/br> 一川雨抿了一口清茶,聽到大長老的回答,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聽說當年老宗主定下宗主與李世子婚約的時候,大長老便極力反對?!?/br> 大長老輕輕點頭:“確有此事。堂主年紀不大,對一些舊事不太了解。李晝眠此人,實在令我難以安心。” 一川雨“唔”了一聲,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大長老長嘆一聲:“世間人人都知道,李晝眠是天生的化神期;但為何沒有人懷疑,他為何天生如此——要知道從古至今,可從無天生化神的先例。” 一川雨端著茶盞的手一頓,盯住大長老的眼睛:“大長老的意思是?” “世間從來沒有天生的化神期,”大長老嚴肅道,“李晝眠出世即是化神,但并非上天眷顧,而是因為外力。” “他是皇族舉國之力、精心打造出來的……一件化神期的兵器?!?/br> 一川雨沒有說話,議事堂中,陷入了一陣沉默。 半晌,他才把手中的茶盞放到桌上,瓷底磕在桌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兵器?”一川雨沉聲說道,“您這是說,李晝眠他不是人?” 大長老搖搖頭:“是人,但不能把他當做普通人來看待?!?/br> “當年魔族入侵,老人戰(zhàn)死,年輕一輩弟子中,又并無出彩之人。堂主應當知道,那時候眼看修真界后繼無人,皇族與明宗都為此憂心不已。” “還好,明宗最后找到了一位可堪大任的繼承者,便是林宗主;而皇族則鋌而走險,用一件珍藏數(shù)千年的秘寶‘補天之玉’,以皇族血脈為引,換得了一個化神期的降生,便是如今的李世子。” 大長老摸了摸胡子,搖頭道:“李世子并非當年燕王妃的親生子,而是‘補天之玉’和皇族血脈融合之后,降生于世的……不過這些事做的很隱秘,除了極個別當年的老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人知道了。” 一川雨沒有想到還有這樣一段往事。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就算如此,李世子現(xiàn)在也是我修真界的棟梁之材,何必在意出身?大長老何以不喜?” 大長老閉上眼睛,嘆道:“堂主有所不知。當年皇族雖然已經(jīng)傾盡全力,但人力有盡,難以做到盡善盡美。李世子出生之后,不言不語,感情淡薄,空有化神修為,卻不能控制。而且……” 大長老頓了頓,才繼續(xù)說道:“而且他先天不足,體內‘補天之玉’與皇族血脈之間融合不完善,時有沖突,難免心口絞痛,恐怕難以活過二百歲?!?/br> 所謂生死艱難,命不由己,便是如此。 “他是皇族失敗的作品,”大長老有些遺憾道,“而且他是天玉化身,降生時便不懂感情,說句冷心冷情不為過。雖然面上不顯,但誰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真會全心全意為了修真界著想?我始終不相信。” 說到最后一個字,大長老的聲音冷下來。 “……” 一川雨怔怔聽著,半晌沒有說話。 議事堂外,細雪紛紛,紅梅冷香吹入堂中。一川雨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想起來數(shù)日之前,與李晝眠那一面之緣。 一川雨抿緊嘴唇,他想,他總覺得李世子并不是一個冷漠的人。但感覺之事,無憑無據(jù),最終他不知道如何反駁,陷入了沉默。 ...... ...... ...... 陵城,李晝眠仰面躺著,輕輕握住林尋舟的手。 林尋舟看了他一會兒,最終也躺到床上,躺在李晝眠身邊。 李晝眠閉著眼睛,耳邊是風聲雨聲,和林尋舟的呼吸聲。在這小小客棧之中,他的心很平靜,有一種他許多年沒有體會過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