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說：‘在其位謀其事，國君有很多事顧不過來。你享用著大司疫的供賞，如果不能主動承擔(dān)，還是讓予賢才吧?！?/br>
    這條記錄里，方征聽到了許多有用信息，他與子鋒分析道：“這樣看，羿君小時候就和棄君結(jié)識了，想必小時候他們情分還是很深的。不過從長大后的觀念來看，棄君德行不太夠，羿君也沒把他勸好，分歧就開始了。棄君那么早就開始研制不死藥了嗎？或許身體不好的人，對于長生額外有種執(zhí)念吧。”

    方征發(fā)現(xiàn)剛才子鋒念的竹簡只有幾卷，刻字頂多幾十個，便問：“剛才你跟我講了那么多，可我看這竹簡上的字沒那么多啊?！?/br>
    子鋒道：“征哥哥，刻字很麻煩的，師父有了閑暇時間慢慢刻。這已經(jīng)算很多了。它一個字就能連接很多意思。照著念你肯定聽不懂，我都是釋讀后再講給你聽的?！?/br>
    方征悻悻想子鋒教他發(fā)音的那些字，他也沒學(xué)完。后世考證甲骨文的時候?qū)σ粋€字研究往往窮盡心力，也確實提出過表示多意的文字系統(tǒng)。蓋因子鋒所說，這個年代要刻字非常麻煩，都是辭簡意深。子鋒熟悉羿君的思維習(xí)慣才能很流暢認(rèn)出，沒人釋讀根本無法正確理解。

    子鋒繼續(xù)翻閱，又找到一段，“師父回憶起他二十歲來到王都參加比武大會的前夕。那時候他和棄君在路邊撿到個餓昏的小孩，只得趕至一個農(nóng)莊中找些吃的給他?！?/br>
    “羿說：‘這里耕作的農(nóng)夫家里都能擺上陶罐，女主人也有布匹穿。果然是王都?xì)庀?。既然被好好招待了，我出去幫他們做點活路。再給這孩子弄點軟和的食物?！?/br>
    “棄說：‘這小孩后腦骨頭凸出，在有些族間被視為不詳，所以才被趕出來的吧，你何必要顧忌他的死活呢。還是專心準(zhǔn)備比武大會吧，一旦獲封，你也不必辛苦帶著我到處奔走找藥了。’

    “羿說：‘我五歲那年被族人帶入山中，蟬聲大作，族民由此畏懼，就把我丟在那里了。我餓了三天三夜，是遇到你和你的家族，才被搭救。我如今也要救下這個小孩子。他會說話了，說自己叫逢蒙，四歲，來自逢山氏。根骨挺好。我可以照顧他?！?/br>
    “棄說：‘我本就很拖累你了，你又怎么還照顧得了一個孩子呢?！?/br>
    “羿說：‘當(dāng)年山火燒毀了你的家人和族民，也讓你瀕死。我雖然從歸墟找到藥材保住了你的命，你的雙腿還是不能行走，但你的草藥總是能幫到我。我從來不覺得你是拖累。這次如果我贏得比武大會，我就能求見掌管草藥卜筮的皋陶大人，請他收你為弟子。說不定他能治好你的腿。如此我才能放心。那孩子很聽話，照顧起來并不費勁。’

    “棄說：‘可我聽說，比武大會是為了選擇勇士去除掉國境周圍的怪物，要去很多很危險的地方。皋陶大人的占卜也藥草也要在無人之處研制。我們是不是會分開？那我寧愿就這樣一直跟著你。過得苦也無所謂?！?/br>
    “羿說：‘棄啊，我們都不小了。不把你治好，你怎樣娶媳婦啊。你看姚虞帝君有了娥皇女英兩位帝妃，因為沒有后代，現(xiàn)在都要娶第三位登北氏呢。’

    “棄說：‘我不想娶媳婦。所以你果然還是想把我送走吧。是不是覺得我影響你娶媳婦了。喜歡你的女子很多?？伤齻冎滥忝刻於家〞r間精力照料我的吃穿住行，都不愿意嫁給你了。’

    “羿說：‘是我不答應(yīng)她們的。你就像我的弟弟，是我的家人，我要照顧你一輩子。如果她們不能接受我照顧你，我何必娶她們。’

    “棄說：‘你就比我大一點點，我可不想把你當(dāng)哥哥。你照顧我，只是覺得你欠了我們家的而已。你已經(jīng)照顧了我很多年也救了我的命，已經(jīng)不欠什么了。’

    方征聽到這里心想，沒想到羿君橫渡歸墟也是為了替棄君治病。世人都說羿君是為了扶桑木的力量去歸墟。想必扶桑木是個意外收獲吧，真正的原因反而是別的。這也說得通，若是單純?yōu)榱俗非罅α?，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孤身在海上漂十個月去怪物叢生之處，實不太合情理。若是為了救人則另說。甘冒那么大的危險，也可看出他們少時情分深厚了。

    子鋒繼續(xù)翻檢釋讀著：

    “師父寫到這里，又寫了一段他自己的想法和后來發(fā)生的事：‘那時候我覺得十分傷心，為什么棄不愿意繼續(xù)當(dāng)我的家人呢？后來我果然奪得比武大會的勝者，也去求見了皋陶大人。他也稱贊棄的天賦并收他為弟子?！?/br>
    “從那之后我就很少見到棄，我自己有很多任務(wù)要來回奔波。棄也深居簡出，學(xué)習(xí)高深的卜筮和草藥。他的雙.腿終于治好了，據(jù)說是靠著草藥和偃法。我看到他能走動的時候，真是高興極了。那天他還與我比試用不同的法子去馴服猛獸。我照顧了他那么多年，那是第一次覺得他能挑起我好勝心的時刻。他制了很多藥，那天居然招來了一只白色鸞鳥。他從小就聰明，我們又同在虞朝為官，很多事都非常默契順利。我很感動佩服，也欣賞他能那樣努力。真是最好的時光了。

    “他有時候會悄悄問我，想不想當(dāng)國君，他說我如果是禪位人選，未來一定是最偉大的王。他會一直輔佐我。我說我不想當(dāng)國君，再說現(xiàn)在禪位人選還沒定下來。我覺得姚虞帝更屬意夏高密，我自己也更想在那樣的人手下任職官。他很不屑說夏高密就是個泥巴褲腳鄉(xiāng)巴佬，憑什么跟我比。姚虞帝那些絕地通天本領(lǐng)，夏高密沒學(xué)到多少，就知道裝好人撈民望。我警告他不可再出言不遜，差點和他吵了一架。后來他再不提這事，我們和好了。但我從那時起就覺得他心思已經(jīng)漸漸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