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冷硬的玉甲片宛如一道劃開斜陽的雪薄利刃，霜發(fā)耄耋隔開了方征與那幾個職官。逢蒙散發(fā)出的氣場令他們顫栗。這些職官的童年，是正值盛年逢蒙在虞朝大顯身手的年代。他與他的師父羿君比肩。在孩童心中留下堅不可摧的印象。一晃幾十年過去，逢蒙哪怕老了，仍然能帶給他們威壓恐怖。他們自覺地走遠(yuǎn)了。

    逢蒙確定四周無人能聽到，冷冷對方征道，“你不可以南下。讓巴甸王女去。你識相點，就自己放棄。”

    方征決定暫時不暴露他已經(jīng)解毒之事，夸飾硬骨般，“我是很能忍受痛楚之人。你威脅不了我?！?/br>
    逢蒙冷笑一聲，“這么能耐？連子鋒那個怪物死不掉，你猜我把他困在了哪里？”

    方征心中狠狠一抽，他竭力忍耐那種痛楚，咬牙切齒道，“他，千千萬萬代，都在。我們都死了，他也不會死。我不在乎。你就算把他關(guān)在十八層地獄，我也不稀罕求你。等你死了，我自己挖他出來?！?/br>
    第172章

    逢蒙見方征不妥協(xié),冷酷道，“怕是等你挖一百年，一千年,也到不了那個地方。黃河汛邊的薨淵，今天黃昏就會完全沉下去。你是知道雍界當(dāng)年之事的人。神州萬里，東西四極，深達(dá)千丈的弱水,他到底會被帶到哪里？”

    方征只覺得腦中“轟”地裂開一塊，赤紅勒出眼角恨意,“你——”

    “你可以隨時改主意。在黃昏之前,”逢蒙冷冷道，“跪在蒙祀宮的臺階下,把所有一切都推脫掉,說巴甸的事都是自己的過失,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就會告訴你那薨淵到底在哪里。在下沉之前,你就還有時間把他拉出來。我更希望你親自順著黃河找。我雖然奈何不了那玩意，但在旁邊布些偽裝陷阱把人拉進(jìn)去，可是簡單得很?！?/br>
    “你不過是在嚇唬我！”方征吼道,他維持著頭腦的清明，“那玩意什么時候沉下去，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你不可能算出準(zhǔn)確時間。如果你真的用某種力量算出了時間——”他咬牙切齒,“那你也能算出地點！只要那種力量和辦法存在,我就根本不怕！”

    逢蒙短促冷笑一聲：“那如果只能預(yù)測時間,不能預(yù)測地點呢？哪怕預(yù)測出模糊的地點，但根本無法到達(dá)呢？這世間任何力量，都不是短短幾十年形成的。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算出時間的辦法也耗盡了近千年才找到。又要耗去近千年的時間去測算地點，再經(jīng)過千年才有辦法到達(dá)那些地方。你待如何？”

    方征的劇烈喘息著，咬牙切齒，卻也知道逢蒙說的這番話無懈可擊?！澳泸_我。”方征眼神變深，不再開口辯駁。

    “是不是真的，你可以自己想辦法驗證。你不是有些奇怪本事么？喜歡當(dāng)先知么？那就隨你便吧。又或者我不該cao心，你自有辦法很輕松把他拉出來?！狈昝勺爝吂闯霰”≈S笑，“若真是那種人，國君也不必與你爭，直接跪神就完事了?！?/br>
    方征眼眸愈發(fā)深沉，高懸天南的日頭，距離黃昏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方征想到當(dāng)初在監(jiān)牢里，逢蒙說“連子鋒恐怕永遠(yuǎn)出不來了，和我那小師父一起?！狈秸饕筛]叢生：“羿君難道也被你塞進(jìn)去了？”逢蒙能耐不會這么大吧。子鋒那般厲害的行藏，又是怎么被他騙進(jìn)去的。

    逢蒙沒有回答，臉上是方征看不懂的表情，嘲諷的表情下面有一絲啼笑皆非的荒唐感。隨即他閉上雙眼，再睜開時恢復(fù)了壓迫感，“一切怪物，都該從世上徹底消失?！甭暰€中有種孤獨(dú)深沉的冷意。

    方征既沒有立刻出城去黃河邊，也沒有妥協(xié)跪在臺階下。他也不再理會逢蒙，轉(zhuǎn)身坐在蒙祀宮廊下亭中，閉上了眼睛盤腿而坐。就像后世的入定。

    逢蒙嘴角微抽，這家伙是在施展奇怪本事？且先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樣。左右這里外三層幾百守衛(wèi)，方征跑不掉。

    逢蒙吩咐人盯好方征舉動，臨時有急事需處理，離開了。

    方征在呼喚白霧的啟示，他要根據(jù)地表判斷那地方究竟在何處。陽綸附近的黃河河畔的水道形狀和山脈丘陵，會有辨識度的。

    上次在地牢中，方征用白霧看到子鋒時，他困在河畔某種結(jié)界里，看上去自身并無大礙。方征想，如果是淹在弱水中，應(yīng)該不能喘氣，那里面是沒有空氣的。雖然子鋒不會死，但也不能動彈，更不會回應(yīng)他的問訊。

    那更像是弱水在外面環(huán)了一圈“墻”。方征愈發(fā)篤定了，一定有力量能干涉它。不然“場域力”怎么可能精準(zhǔn)地在中間留出一片活動區(qū)域？當(dāng)年雍界那片薨淵可是吞噬了一個城的人。

    白霧又緩緩分開，果然浮現(xiàn)出了黃河畔某處山澤地。河畔桃花飄揚(yáng)，冰沫化凍，水流湍急。兩畔丘陵如綿。還能隱約看到遠(yuǎn)處陽綸城輪廓。

    照這個視角方位和地表特征，方征心中一喜，要找到子鋒也不難。上回在地牢里他被九蠱毒折騰得神志不清，很多東西都沒看清。這次他要悉數(shù)記住。

    方征呼喚，“小鋒！小鋒！”

    那其實是在方征腦海中的聲音，所以此刻周圍奉命監(jiān)視他的飛獾士兵并沒有聽到方征發(fā)聲，只看見他一動不動坐在回廊中，似凝固了。

    子鋒若有所感抬頭四望，又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聽到。

    子鋒戴上了當(dāng)時方征為了讓他做“神使”而打造的骨面，鮫綃肩部和手臂上有骨刺。令他看上去似某尊遠(yuǎn)古神祇。他手中建木的百仞枝插在地面。以此為圓心，地面已經(jīng)有許多龜裂花紋。地面裂縫中，七零八落伸出了許多尖銳的骨刺突，似細(xì)薄的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