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dāng)是時也，它們再怎么巨大，對于人類只是rou類。

    連子鋒說到這里，忽然心有所感般，趴在地上凝神聽了一會兒，對方征道，“征哥哥，那大群牯牛奔跑到山谷外面了，很近?！?/br>
    青龍嶺的屏障又高又陡峭，野牛沒法撞進來。只是如此近距離有一股千斤重的肌rou洪流奔騰在外面，讓方征還是沉吟道，“帶我去上面看看，它們不會撞壞什么吧？”

    連子鋒雀躍道：“好啊，等等，我去把弓拿了?！边B子鋒又貓腰摳開火山石，鉆回自己房間里取了紅棕色的大羿扶桑弓。這大材小用讓方征無奈扶額道，“人家用這個去射怪物，你用來射牛？”

    “都是弓?！边B子鋒跟著方征走出門，守衛(wèi)們又嚇了一跳，真不知道這“神使”又是什么時候鉆進方征房間的，這些守衛(wèi)暗地里交換驚異的眼神，沒敢吭聲，不敢說也不敢問。

    寂靜的夜晚卻并不安靜，陸續(xù)有一些九黎戰(zhàn)士、厭火武士都提著弓矢走在路上，犬封族人甚至帶了幾條狗，他們匯合在路上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吹搅朔秸骱瓦B子鋒，有些意外行禮道，“首領(lǐng)？您怎么出來了？”

    “看來我們的武士，都很能干。”方征夸獎他們的行動力，聽得出來山谷外側(cè)的動靜。

    “這么大的動靜，聾子才聽不到呢?！比馊艘桓被竟硭鶓?yīng)當(dāng)?shù)臉幼?，狗兒在地上興奮地嗅來嗅去，“秋天萬牛奔騰，青龍嶺在它們的路線上。真是太好了。過去我們還得跋山涉水找它們，幾年才成功一次。”

    行進路線？方征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這個詞。他不愿意在這些武士面前暴露自己常識匱乏，聰明地把自己偽裝成一個交流意見者，“很有經(jīng)驗嘛，那你們有沒有什么絕活來對付野牛群？”

    犬封人嘿嘿笑了笑，驕傲地吁了聲，那幾只馴化的狗兒前跑，很快看不見了。武士向方征笑道：“別看它們體型大，膽子小得要命。被這些狗兒一逐，就會狂奔。一般我們盯著群體邊緣快要掉隊的一兩只，找一處袋裝入口，把它趕進去……”

    方征懂了，野牛畢竟是食草動物，體格再是彪悍，心中對犬類還是畏懼的。袋裝入口，方征記得青龍嶺西側(cè)有片谷地。那里是被冰夷暴力掘開的河道下游，本來是亂石土垅，但這幾年經(jīng)過改道的河水滋養(yǎng)，逐漸被新生的淺草嘉木覆蓋。方征心中忽然一動，對那些武士吩咐道：

    “今次別只捉一只，我們試試趕一群進西側(cè)。然后把它們?nèi)︷B(yǎng)在里面?！?/br>
    那些武士面面相覷，什么叫“圈養(yǎng)在里面”，這個時代的農(nóng)耕人家雖然已經(jīng)會養(yǎng)畱牛和角雞了，但都限于自家屋檐前后。規(guī)?；姆拍林R，或許存在于北方一些族群中，對于南方丘陵間的人來說卻是新鮮的。

    “如果趕進去了。以后就專門找個人，帶著狗，守在那谷地入口，讓它們在里面自己吃草。如此，哪怕……”方征吞咽了后半句話，哪怕有一天出不去這青龍嶺山谷，也不會一下子就斷了rou食。希望這樣的情況不要發(fā)生，大國列強虎視在側(cè)，早做準備總是好的。

    途徑那一大片火山灰搭建的居民房時，房屋前后都栽著樹。這也是方征教給他們的方法?，F(xiàn)在青龍嶺人多了，外圍大片的果樹采集，總有人分不到果實。方征就讓他們各自在自家房前栽一兩株，有山杏、桃、柰、嘉果（柿）。有些人想把果樹栽在屋后，方征讓他們在屋后栽榆樹、楓木等等高大遮陰的植物。當(dāng)時還不小心說了句——

    “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陶淵明種地都能種出道理?！狈秸鞯泥哉Z，那些人沒聽懂。這是后世典型的南方民居圖景。北方建房子主要為了保溫，喜歡四合院。而青龍嶺比較潮濕悶熱，所以在屋前后種樹，但又要考慮通風(fēng)和吸收陽光。讓桃樹、山杏這些并不太高的果樹在屋前，它們要結(jié)果實，營養(yǎng)都到了果子上，樹身長不了太高，擋不住屋前的陽光。而且這些果樹開花的時候，出門看去家家戶戶紅白妍麗，心情自然也好。此外果樹放在屋前，也有利于家里人照看，免得被人偷走。至于那些較高的樹栽在屋后，既能擋住北風(fēng)，本身又比較高，不會被房屋擋住日光吸收，夏天熱了還能去納涼。這是南方人民的古老的生存智慧，樸實反映在陶淵明的詩歌中。方征又反過來用它來指導(dǎo)行動。

    夜半將近，天邊晨光微熹。一行人到了青龍嶺西側(cè)的高崗上，下方聲音響如無數(shù)密集鼓點，大地宛如活過來般釋放出震耳欲聾的脈動，又像是在迎接一場并無水滴的接天豪雨。這牛群如果奔騰在干涸土地上，想必會揚起漫天彌塵。然而青龍嶺青蔥蒼翠，它們踩亂的濕潤澤地和水邊星星點點的草甸在身上濺了道道無傷大雅的泥漬，卻無礙高處俯瞰的視線。

    方征粗略看去，rou眼可見幾百頭棕黑色長角牯牛，此刻正被那幾只竄入的狗兒驚嚇。狗兒并不敢深入牛群腹地，只敢在外圍sao擾，期待著有弱小力竭的小牛能落單。牛群圍成的圈相當(dāng)緊密，就像是在抱團取暖。其實這是它們抵御猛獸的辦法。在高速的奔跑中，哪怕是猛獸如果不小心誤入這堆移動的重型rou流，也會命喪蹄口。此刻它們意識到了危險，正在往遠離青龍嶺的方向移動。

    “都趕回來！”方征對周圍武士們示意，“里面又不是沒草給它們吃。”

    “是?！蹦切┪涫宽樦鴰r壁正準備往下攀越。跟在方征身邊的連子鋒忽道，“西北邊那頭最大的，是野牛王，要除掉它。這些牛才能聽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