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沉默了一瞬，想著之前馴服的子鋒的經(jīng)歷，猶豫道：“我之前試過，可以教的。”

    雖然沒有文字和語言，可是“生命”的很多東西，是相通的。

    方征驀然又心頭一緊，或許子鋒體內(nèi)還有不少人類的血，所以也能和“生命”產(chǎn)生共鳴。如果真的完全成為窫窳和窮奇那種在墓里不吃不喝幾十年的東西，恐怕什么食色性也的刺激，也都完全無用了。他瞬間有些理解了屺兮的擔憂。

    “……一時能教，可他們的壽命，太長了啊。”屺兮幽幽嘆道。

    方征的眼前仿佛展開了一道深淵般的溝壑，他模糊看到了遠古時代的畫卷——漫長的時間中，有英雄也曾試圖與龍獸、鳳鳥或巨蟒建立過互動溝通，有些能力強大者諸如黃帝甚至能驅(qū)使應(yīng)龍。然而它們的壽命遠遠超過人類，在短暫地融入人類之后。宿主死亡、維系也無法被繼任取代。它們于是漸漸疏遠了人類，也忘記了那些豐沛的感情，重新變回野蠻無秩序的動物，或是回到野生動物那弱rou強食等級森嚴的世界中。它們對于人類渺小的呼喚嗤之以鼻，終于變成了兩個世界的存在，再也不相往來。

    方征也同時明白了，為什么那么多大部落首領(lǐng)，都在秘密研制著長生藥物和那些東西的骨骸尸體。他們?yōu)榇嘶蛟S付出的巨大代價、動用著殘酷手段、造就一段又一段血腥的往事。但除了治國安邦外，也并不是為了滿足君王私欲，而是謀求更遙遠的可行性。

    方征沉道，“你如果實在不放心，就把他困住。但先把他的刀取出來，好么？”

    那巫長沙啞道：“你必須先答應(yīng)我的條件?！?/br>
    方征心想這人如此厲害，要救子鋒得全仰仗他。自己能給他什么東西？看上去也不像是缺衣少食，或者想索要什么身外之物的人。但方征立刻道：“你說，只要我能辦到?！?/br>
    “我已經(jīng)老了。剛才勉強把子鋒困在這里面?！贬ㄙ鈬@道，“和十幾年前相比，我的力量和技能已經(jīng)有了退化。雖然用了那些藥，人衰亡起來很快也很短暫。我擔心耗損之后會壓制不住子鋒，沒有人可以制止得了他。如果他真的恢復(fù)不過來，會給世間帶來極大禍患?！?/br>
    方征道：“你想讓我制止？”

    屺兮淡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如果你想讓我救他，就先給我證明，你有殺掉子鋒的能力。如此一來，就算我不在了，還有人能繼續(xù)看住他。”

    方征呼吸一窒，顫道：“可是我要如何向你證明，我能殺掉他？再往他心口上插一刀嗎？”

    屺兮道：“你盡可以把這些利器割進他的身體里，只要不弄斷頭，不砍四肢。我都能救回來。我只要看你能不能傷到他。”

    方征一瞬間出離憤怒，可他立刻又用理智說服了自己，大老遠都來到了這里。這巫長連心口插刀都能拯救，其他地方應(yīng)該也不在話下，他也理解對方的考驗和擔憂。

    那巫長把子鋒剛才挖出來掉在地上，像銅樹枝般的東西遞給方征，道：“你就用這個吧。去把他心口的刀拔出來，然后把這個放進去。枝干里面是空心的，可以替代心臟的血管?！?/br>
    方征震驚萬分，這玩意是不是還相當于后世的“心臟支架”（當然方征并不了解具體的準確定義，他甚至都沒有見識過太多現(xiàn)代的高超醫(yī)術(shù)手段），又沒消毒，放進去真不會感染嗎？隨即方征又說服了自己——這刀槍不入的身體早就諸多變異古怪了，細菌想必也不在話下。再說，這個時空，連人和巨大的龍獸都能產(chǎn)出血脈后嗣，不科學之處他哪里想得透徹。

    屺兮拍著石刻邊緣，子鋒被困住的陷洞四周擴大，逐漸變成一個巨大的坑狀?？舆吘壱呀?jīng)到了平臺邊界，那些巨大的石雕都移到了陷洞外圍。

    “你下去吧?！贬ㄙ鈱Ψ秸鞯?，“場地夠大，你換完之后，我會弄昏他。把你拉上來?！?/br>
    方征問，“我怎么擺那東西？”別說心臟手術(shù)有多精細了，就連普通塞根木棒進去堵傷口都要角度。方征硬著頭皮，真怕自己弄出萬一。

    “你拔開就看到了，這些枝干某個角度可以和心附近的血管吻合。它還可以四面打開，這東西當初就是比著人的心和血管做的。”屺兮淡道。

    方征心頭震悚不已，這時代的醫(yī)術(shù)手段遠遠超乎他的預(yù)期。這些遠古掌握資源的階層們，竟然已經(jīng)到達了這個地步，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剖了多少人的尸體來研究。雖然說后世的封建王朝不允許隨便處理人的尸體，但在遠古時代，人們還沒有那些身體發(fā)膚不可損毀的倫理道德規(guī)范。

    方征心頭快速閃過一絲疑慮，然而又被搭救子鋒的迫切心情所取代，依言跳下去，滑落到坑底，決定按照屺兮的說辭，將子鋒心臟里的刀取出來，然后換銅枝進去。

    子鋒本來準備在那大坑里助跑跳躍翻出去，見方征滑下來，立刻撲向方征發(fā)動攻勢。他之前被激怒，不辨敵我。方征一瞬間心情有些低沉：分明訓(xùn)了這么久，也聽從了指令。結(jié)果眼下又要重頭再來？

    但沒關(guān)系，無論重頭再來多少次。方征都不愿意放棄。他打起精神，嘭地先把子鋒用金剛罩彈開，啪地甩出腰上的鞭子，喊道：“小風！是我！”

    子鋒眼里赤紅欲滴，然而那清脆的鞭響真的令他遲疑了一瞬，似乎還記得和方征相處幾日的時光。他停止了動作，試探往前走了兩步。方征欣喜無比，這已經(jīng)超過了預(yù)期。他都做好了被子鋒完全敵視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