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看街上那些女人們圍著那男子的模樣，心想，人們只看到了祖姜女人視男子為敵的一面，卻沒有看到她們對強者的吸納。這或許是她們得以在嚴酷的山海時代，以大國身份鼎立的原因之一。

    只不過她們對男性參與政治十分嚴苛警惕，但隨著連子鋒的上臺，這一點也在慢慢改變。

    辛果她們要把貢白牲押到祭祀的廟里。那在瑤城的東南邊的高臺附近，專門有很大的牧場空地來關(guān)押這些動物，等到瑤宴開始的那天，一千頭動物會被殺掉，它們的血會染紅祭臺。這些rou會被分給宴會上所有的勇士享用。

    瑤宴持續(xù)十日，吃不完的rou，喝不完的酒，還有祖姜最美麗的女人們投懷送抱。就算知曉自己是在被“當做工具”，那些男人們也甘之如飴。

    半路上辛果忽然臉色變黑，指揮著其他馴獸者繞路走。方征遙見到那個方向有幾個騎在高大白鹿背上的美麗女人，她們前方還拴著幾只白色的像孔雀般的鳥，定然是有名的氏族。

    “為什么要躲？”方征問臉如鍋炭的辛果。

    “那是高辛氏?！毙凉а狼旋X。

    “高辛氏和辛氏是什么關(guān)系？”方征記得昆侖北團那個冷酷的統(tǒng)領(lǐng)高辛星就是高辛氏，難道這名字還有什么淵源？

    辛果道：“高辛氏就是從辛氏里分出去，最后地位卻高于辛氏的一支，她們?nèi)缃裼袃蓚€女祖，我們只有一個。所以她們起這個族名，就是為了羞辱我們?！?/br>
    方征雖然知道繁衍一萬人以上的被稱為女祖，但總匪夷所思該怎么計算，一個人肯定是生不了一萬人的。就算是祖母輩的，女系繁衍了兩三代，每代總要生很多才能達到那種數(shù)量。可是女性懷孕時削弱了自身的體力，如果一天到晚都在懷孕生產(chǎn)，又如何統(tǒng)領(lǐng)部族，使之變強大？

    當下并沒有時間來解惑，方征脫口而出問辛果：“那高辛星呢？”

    辛果皺眉：“你不是說你一直住在山野，為什么會知道她？”

    方征不假思索：“她殺過我的獵物，威脅過我?！?/br>
    “很像她的作風?！毙凉浩鸪爸S的笑：“如果高辛氏族是豺狼，她就是中間最兇惡的那只?！?/br>
    方征又問：“那她會參加瑤宴，生下后代嗎？”

    辛果道：“當然會，除了瑤宴之外。她每年都會生一個孩子，男孩就扔到昆侖山里喂狼，女孩就送回瑤城來。她有許多男性.奴隸。但據(jù)說她的血種都是去外面找虞夷或夏渚的野男人。越野的男人她越喜歡。”

    方征驚訝：“每年生一個孩子，她怎么帶兵？”

    “母狼如何撕咬獵物，她就如何帶兵?！毙凉p蔑地看了方征一眼，“你見過需要保護的母狼嗎？我們祖姜沒有夫妻家庭結(jié)構(gòu)。男性是食物，一旦放任，卻可能會吃掉我們。不能依靠。”

    方征又對祖姜的社會分工多了一點了解。為了建立女性特權(quán)的國度，她們也必須承受女性妊娠和分工不變的雙倍辛苦。她們把需要呵護的生產(chǎn)變成了理所當然的自然規(guī)律。并且一次次經(jīng)歷。如此才能在不依賴男性的情況下，既能繁衍種族又能維護自身特權(quán)。

    祖姜的女性地位雖然高，但她們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這個超過兩萬人的大都城，方征發(fā)現(xiàn)了地下的排水系統(tǒng)。順著粗大的下水渠道衍生到雪白的城墻外。墻頭薄雪正在緩緩飄落。昆侖山高寒，四季都有雪。附近群峰皚皚，雪線上亙古以來都是素白。

    “瑤城的雪，終年不化。”辛果看著方征的視線追逐著那些雪花，道，“這里很美，但也很冷?！?/br>
    方征跟辛果走到祭壇附近，那方向守衛(wèi)愈發(fā)森嚴起來。辛果對方征道：“你進瑤城來做什么？如果要逛要玩，去西北邊比較好。這邊住的都是些大統(tǒng)領(lǐng)或者國主親族……”

    方征正準備說實話，“我是來參加——”忽然間，旁邊一條街巷口的門被打開。裝點著綠松石、瑪瑙等華貴圓石的屋檐下，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女性，從遮得嚴嚴實實的斗笠下發(fā)出冰冷的聲音：

    “華族首領(lǐng)，是來找故人敘舊的?！?/br>
    方征凜然眉目一挑，那條街門口的守衛(wèi)都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禮。辛果也嚇了一大跳，跪在了地上。

    方征轉(zhuǎn)身望著那面容籠罩在黑紗下的女人，盡管他從未聽過這人的聲音，傳聞中她傷了嗓子。但不妨礙方征認出了黑袍下曾遠觀過的，當時騎乘在雙頭蠻蠻鳥背上的紅衣身形。

    那是昆秀營的前統(tǒng)領(lǐng)，傳聞被冰夷傷過毒發(fā)，故而卸任的，流云。

    第98章

    方征心中一怔：流云不是傷了嗓子,所以發(fā)明出一套手語指揮方式嗎？怎么現(xiàn)在又恢復了聲音？

    還是說，她其實一直能說話，但因為某種理由，選擇了沉默不言？

    方征瞬間想到了子鋒的沉默,兩代昆秀營統(tǒng)領(lǐng)都如此，是否背后有一脈相承的理由？

    不過目下，更重要的儼然是方征如何從她手下順利脫出。這人和自己,可以說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為過。若她不是被冰夷傷到，又怎會卸任，被子鋒搶去了位置。

    辛果看著方征的表情就仿佛受到了某種傷害：“華華華華族首領(lǐng)？你不是什么山野獵戶？你騙我！”

    她并沒有聽聞到方征是“某個首領(lǐng)”就驚懼卑小之感，大抵是瑤城里這樣的首領(lǐng)沒有一千也有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