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兩手攀上了木寨門頂端的尖刺，跳起來往寨門外翻了出去。他動作是那么輕盈快捷，根本沒人攔得住。

    “征哥哥！”子鋒撕心裂肺喊道，從哨樓上用最快速度爬下去，六仞高的不能直接跳。他不知道方征要去做什么。但這完全不對勁。這不是方征的風格，就算方征有勝率，他也會告訴“連風”后再去拼命的。何況方征不是魯莽逞英雄的人。

    方征跳到木寨門外，他雙手握著重華劍，雙眼茫然印著前方痛苦折箭的“馬腹”怪物。他仍然看不見，但是腦內(nèi)憑借回音已經(jīng)有了這個東西的輪廓——大片的陰影籠罩下，它高約五米，粗壯得幾人才能合抱的老虎軀干上，許多毛發(fā)已經(jīng)糾結成小西瓜般的球。它的那顆人腦袋上，也有五官，眼球渾濁不堪，但是嘴邊的獠牙卻是老虎的尖銳。張開口可以吞人。

    腥臭的熏風近在咫尺，方征無知無覺般跨前一步，腦海里的聲音愈發(fā)清晰。

    ——殺了它！剝下它的皮！抽出它的骨！

    ——不該存續(xù)在這個世上的東西！它的那顆腦袋，要割下來，丟到昆侖山的弱水里，永遠永遠沉在最黑的薨淵中！

    方征大喝一聲沖過去，那東西亦咆哮著沖過來，方征只有它的十分之一，就像一只小鳥對著老鷹沖過去。那東西的爪子差點剖開方征的肚子。但他閃過了，順利跳到那東西的肩上，回身用帝劍掄成一個劈斬的圈。他平時就算增強了身法，也絕不可能一跳四五丈高。如果此刻他醒著，在那東西強烈的煞氣催逼中，也只會做出趨利避害的逃跑決策——

    “馬腹”的頭被黑色的長劍深深砍中，切了半邊下來，但它艱難地扳回來，似乎只要挨上，就能重新愈合。

    方征用重華劍橫在那截傷口里面，像是把刀卷在rou里，可是那東西忽然揮出爪子，把方征用力從肩頭甩下來，再拔.出了擴大傷口的帝劍，腦袋艱難地湊回脖子……

    “嗖”一聲，一支長箭從那傷口直直穿過他的脖子，把它皮rou分成了兩邊。子鋒在懸棧上隨便拿了一副弓，著急之下射出來。那東西強弩之末，終于砰的一聲倒地。一顆巨大的腦袋咕嚕嚕滾了下來。

    而在方征摔昏過去的時刻，他腦海里似乎響起了無數(shù)詛咒和尖叫聲，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道沒有盡頭的深淵，死黑色的水中，千千萬萬顆巨大的人頭骨骼靜靜堆在角落中……

    第77章

    方征還是沒醒來。

    子鋒守在床邊,心急如焚。方征被馬腹最后一掌拍昏，或許是腦部受到震蕩，他已經(jīng)昏迷了兩天兩夜。

    “馬上飄”族中的巫醫(yī)跟隨孟十三前來，巫醫(yī)手中握著塊燃燒的龜甲,散發(fā)出難聞氣味。巫醫(yī)坐到方征床邊，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撐開他的舌頭看了看,檢查了傷痕深淺，給方征身上涂抹了一些草藥，說道：“表面看，他受傷其實不算重?！?/br>
    “那為何不醒？”子鋒問。

    “人的身體有太多我們無法解釋的問題。”那個巫醫(yī)搖搖頭,“只有神靈知道,要問一問。”

    死馬當活馬醫(yī)，巫醫(yī)換上正規(guī)卜筮的服裝，胸.前還系著一條粗大的蛇形鏈子。孟十三雖然是孟涂的孫子,但他們族大部分吸納的都是巴甸人,巫醫(yī)也混合了一點蛇巫的習俗。他又唱又跳，在空中灑著苦辛粉和薊花瓣，過了一會忽然木愣愣鼓脹雙眼,仿佛喘不過氣來般，“神靈交流”了。

    又過了好一會,那巫醫(yī)才從附靈中醒來：“他不是受傷昏迷。他是腦部有東西魘住?！?/br>
    “那怎么辦？”這種無形的敵人,子鋒一點辦法也沒有。

    巫醫(yī)道：“北邊那道山谷裂縫中,有個遠古的骨廟,不知道是什么人建的。一開始我們看到有動物往里面跑，發(fā)現(xiàn)它們受傷后，會去舔舐洞壁上的石頭粉，涂在自己傷處。我們遇到無法祛除的病痛，就去那里刮石粉喝下去。心誠則靈?！?/br>
    那個時代的人也不懂科學原理，子鋒于是道：“好，我去。指路吧?！?/br>
    “你要小心，那洞是在峭壁上，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粉身碎骨。而且有時候那洞里會有很多動物療傷?！?/br>
    子鋒陰沉道：“我知道了。。”

    不提子鋒跟著“馬上飄”指的方向出去找骨廟石粉。且說方征雖然醒不過來，但其實能聽見周圍動靜，他就像被封在一個透明玻璃艙中的人，無論怎么喊叫拍打外面都聽不到。

    他周圍有八塊透明鐵板，上面不時快速隱現(xiàn)光芒。似乎就是他要鉆研的龜甲上的第四式，可是直到現(xiàn)在方征依然不知道怎么練。

    之前方征走火入魔，心神被攝，體內(nèi)的特殊功夫為了保護方征，就把他的意識隔離開來，鎖在“透明玻璃倉”中，任他砸門或者吶喊，都無法離開。

    方征有些著急，但無濟于事，只好坐在原地，靜心參詳。他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識海中，他的眼睛是能看得見的。

    那些快速劃過的符號，長短橫線仿佛后世的太極八卦圖，而方征知道它們從前有另一個名字——《周易》。

    或許不是“周易”，畢竟無論文王拘而演，又或者是孔子作卦，那都是一千多年后的事情了，這個時代的《易》，如果真和方征所在的那個時空有關，極大可能是伏羲所傳，再由三代增述之《易》的某個版本。

    《易》不止有《周易》，還有《連山》、《歸藏》，這其中《周易》最顯、流傳也最廣。其余兩支史上記載寥寥，方征心想，既然這些分支都從《易》中演化，那在上古時代，說不定有更多由《易》演化的奇書，在后世失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