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死蛇越來越多，方征目力所及的草叢邊，一路上蛇的尸體足有成百條，最粗的超過水桶粗細。方征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蛇，粗略看去，顏色有黑白的、花斑的、黃黑的、青紅的、紋路有條狀、環(huán)狀、帶狀、品種有細鱗、蚺、蟒……

    全都被砍成兩截。

    這片長滿果實的樹林，本該是蛇的天堂樂園，眼下卻似被翻了老巢似的，變成了地獄。

    除了制造這血腥景象的家伙身份是誰之外，方征疑惑的還有一點：按照食物鏈能量消耗層級來看，這種蛇，隨便一條，都是處于食物鏈端兇殘食rou者，食物鏈的能量轉(zhuǎn)化率非常低。所謂“一山不容二虎”真正原因是，一座山頭的能量才夠供應(yīng)一只老虎。群居的獅子，生活在寬闊草原上，群體數(shù)量也有上限。幾百條巨蟒擠在一片樹林中實在不科學……

    除非這種果實對于蛇來說就像鴉片一樣，可以不顧一切地吸食，甚至違背了它們本性?？墒枪麡淞稚L得這么密集看上去也很不自然。

    方征又走了幾步，倒吸一口冷氣。

    在果林正中間是一塊風剝蝕的碑。上古時代是沒有碑的，今人所說的碑，直到漢朝才出現(xiàn)。嚴格來說，這只是塊巨大的石頭，被磨平兩側(cè)，上面有人鑿刻的痕跡。方征自動把它理解為碑。

    碑面一側(cè)花紋已經(jīng)被磨損，仍然看得出來曾經(jīng)雕刻著精美浮雕。浮雕形狀是一條盤繞的巨蛇，它身后拱衛(wèi)著日月星辰、下方臣民馴拜、槍戟守護。

    這絕非自然之力。

    方征心中陣陣冒寒氣：原來，這是人為密集種植的果樹林……在密林深處，養(yǎng)這些能吞人的終極巨蟒，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10章 刺激

    方征繞著那塊石碑走了一圈，它的正面是浮雕，后面則是一些炭畫的圖像和花紋。

    上部的花紋畫的是兩條蛇，像煙一樣交纏著，其實畫得十分粗糙，但莫名給人一種森然的儀式感。

    下部的花紋則是一群小人，他們手中握著兩條蛇，耳朵上也戴著兩條蛇，腳下踏著兩條蛇。

    中間的一張?zhí)慨媹D像，承擔了記敘功能，畫上的一堆小人伏拜在地，圍繞著一條巨大的蛇，蛇頭頂站著一個人，那人手中有一根鏈子，系在蛇的脖頸位置。

    但是那條蛇實在是太大了，它的身軀延伸到畫的邊緣，估計是畫不下了，如果畫面上的比例沒有夸張，它的頭頂簡直夠建個籃球場，蛇頭在畫面上還小于蛇身寬度。畫得還挺寫實，因為大部分蛇類的頭顱都小于身粗。

    這些花紋和圖像，讓方征回憶起了蛇在《山海經(jīng)》中的大量記載，和父親對此的見解。

    “上古時代，先民主要崇拜動物，并將動物神化。而氏族中的優(yōu)越者，往往借助于溝通或擊敗動物來獲得權(quán)勢、地位?！?/br>
    那個站在大蛇頭頂?shù)摹叭恕保尫秸魃羁痰乩斫饬诉@句話，別說是人，就是一條狗，一只蒼蠅，要是能站在那籃球場大小的蛇頭上面，牽著繞脖鏈，估計都要被奉為神。這種極端體型的蛇，是神秘自然力量的終極象征，而若有人能把它馴服，當然會獲得凌駕自然萬物之上的象征地位。

    方征以為剛才自己捏死的蟒蛇已經(jīng)很大了，但和畫上相比，就跟藏獒和玩具狗的對比似的。該是蛇的老祖宗吧，看這炭畫已經(jīng)有年頭了，希望它老人家已經(jīng)壽終正寢……

    方征回憶著，《山海經(jīng)》里的蛇多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父親對此有過評價：

    “《山海經(jīng)》中記載得最多的動物，就是蛇，這是說的是廣義的蛇，包括從蛇神化的龍。僅是動物的蛇類，就有蝮蟲、大蛇、水蛇、木蛇、巴蛇等等數(shù)十余種；從蛇衍生而出的有應(yīng)龍、羽龍、琴蟲、龜龍等；而人面蛇身、人面龍身的神，更是著墨甚多。許多有名姓的神祇都是蛇身形象。燭陰、相柳、貳負、延維等神怪無不以“蛇”因素為主，兼具人的形象特征。他們把蛇佩戴在耳朵上（珥蛇），把玩蛇（cao蛇）、腳踏蛇（踐蛇）……”

    就和石碑下方的花紋一樣。

    方征思緒不受控制，想到了父親對此衍生出去的很多見解，當時他還小，沒聽懂，卻記住了。

    “‘蛇’在古先民心目中的神性，不止是華夏民族獨此一份，許多國外原始文明中，也遍布著蛇崇拜的痕跡：埃及文明、蘇美爾文明、瑪雅文明、圣經(jīng)里的巨蛇、北歐神話……蛇這種生物深刻地烙在原始人類的文明印記中?！?/br>
    “為什么‘蛇’獲得了如此多古代文明的崇拜？我個人贊同這樣的見解：蛇這種生物，水陸雙生、無足卻能迅速移動、兇猛強大的攻擊性，蛻皮的重生特質(zhì)，使得它特異而神秘，由此獲得了先民的青睞。在人與蛇多年的交鋒中，對動物的崇拜逐漸向英雄擊敗動物流變，蛇也在流變中逐漸遠離人的生活，幻化為龍形?！?/br>
    方征重新回想，終于理解了當時父親的意思——那些與“蛇”相關(guān)的神的形象被塑造出來，表達了先民們一面恐懼蛇，一面又想成為蛇的矛盾心理。

    而這里豢養(yǎng)群蛇的部族，方征心想，真是了不得。能養(yǎng)這么多蛇，代表這些蛇的習性曾被掌握，繼而被豢養(yǎng)，成為伙伴或工具，進入了人的生活。

    這就是藤茅和績六她們的“宗主國”巴甸做的吧。方征想起來路上，藤茅會撒雄黃粉來避蛇，說宗主國不準走其他的路，還說西邊禁.忌森林有人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