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渡不知道林鶴鳴與周世襄打過幾回照面，亦不知道他們之間有過什么聯(lián)系，林鶴鳴從前做事向來沒個準，想是這回也不例外。他在心里一合計，也不愿意再在林鶴鳴的事上浪費時間，便十分痛快的把周世襄的電話號碼寫給了他。

    林鶴鳴拿著條子，裝著一本正經(jīng)地問：“這是他家里的還是辦公室的？”

    “家里的?！?/br>
    這件事掰扯清楚，林督理一抬手，打發(fā)了林鶴鳴，剛才在飯桌上想要教訓他的話已全然拋之腦后。林鶴鳴手里拿著條子，面無表情地走出書房，直到房門關(guān)緊，他走在樓上也聽不見房里的說話聲了，才將條子拿在眼前仔仔細細地看起來，同時面上掩不住的笑意，嘴里怪叫著“yes”。

    樓下，林禹桐正趴在白幼如腿上哼哼唧唧，聽見林鶴鳴的聲音，立刻起身抹干眼淚，站在一旁朝樓上看。林鶴鳴趴在欄桿上，半個身子懸在半空中，對他說：“你等下，我換身衣服就來了?！?/br>
    二姨太三姨太聽了，當即笑起來：“禹桐這孩子就是聰明。”帶著點諷刺的意思。

    白幼如摸起一張八萬，放在桌前，打出一張四條去，問：“小姨娘這話怎么說的呢？”

    二姨太看堂子里，說聲碰，牌倒下了，也還是沒打斷三姨娘說：“知道這家里竹筍靠不住要靠竹子，你說是不是聰明？”這話本沒只是一個比喻，但給二姨太和白幼如聽去，免不得像在唱衰林思渡。

    林太太見她們陰陽怪氣，心里不悅，鏗鏘有力地打出張一筒，說：“竹子雖高，可風一刮就倒了，依我看，竹筍雖矮，卻牢靠多了。”

    這話說得二姨太更不樂意了，手里摸起牌來也不忘刺她一句：“jiejie這話說得可有失偏頗了，竹子隨風倒了，還起得來，筍子根基淺，風太大可是會被連根拔起的。依我看，桂瑜這話說得也沒差。”說著，她將手里的四條打出去。

    白幼如聽他們竹筍竹子的說了半天，繞得腦子疼，林思渡再不濟也能算是根竹子吧，二太太哪有這么損自己兒子漲他人志氣的，遂把牌一推，說聲：“胡了。”將話題終結(jié)在此處。

    這時林鶴鳴正好下樓，拿著一副網(wǎng)球拍，穿著灰色的運動服，看起來跟那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沒有區(qū)別。白幼如一邊數(shù)錢一邊叮囑：“禹桐，你跟著二叔可得聽話點?！?/br>
    “好?！绷钟硗c點頭，追著林鶴鳴出去。

    等到時候稍晚一些，林樂筠又穿上那件銀光閃閃的露背裙子，從家門口上了汽車出門了；林鶴鳴坐在大堂的沙發(fā)上喘粗氣，女眷們?nèi)栽诖蚺?，林督理和林思渡還在樓上。全家上下，唯有他與林禹桐兩個閑人。

    他百無聊賴地問：“樂筠去參加舞會嗎？”

    三姨太聽了，接話：“這個死丫頭留在上海，簡直就是專職玩樂?！甭犞怯泻掼F不成鋼的意思。

    林鶴鳴心想，不出去難不成就在家受你的氣？遂從鼻腔里輕嗤一聲，林太太聽罷，瞪他一眼，接著說：“姑娘家出去應酬應酬也是好的，免得將來見了生人就臉紅。那可就太小家子氣了?！卑子兹缏犞谝慌愿胶停骸澳赣H說得不錯。”

    “聽桂姨的意思，是不想要小妹留在家里了？”林鶴鳴試探地問，若是能說服三姨太同意樂筠去別處上學，那她也就不必人前風光，人后受罪了。

    三姨太將六筒打出去，漫不經(jīng)心地說：“依我看吶，高中畢業(yè)就不該上學了。”她長長嘆息了一聲，接著說：“老爺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不知有多少人排著隊等著娶你meimei呢。偏偏她要去上什么學?！?/br>
    二姨太頷首偷笑，笑她見識淺薄沒有格局。

    白幼如深以為她這說法錯了，忙幫嘴一句：“小姨娘這話說錯了，現(xiàn)在不興以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了。”

    “不興這一套，那你和大少爺又算怎么回事呢？”三姨太回諷一句。

    白幼如娘家是滬上有名的富商，產(chǎn)業(yè)幾乎掌握滬城大半的經(jīng)濟命脈，當年林督理初來滬城，還未站穩(wěn)腳跟，若不是抓緊機會與白老爺子定了兒女親家，恐怕也不易在此地生根。也因如此，三姨太嫉妒二姨太生得出個兒子，并且有個好兒媳。

    白幼如不服氣她說自己落后，但不便將情緒表露出來，只得陰陽怪氣地說：“我和思渡自幼就要好，又是同窗。當年畢業(yè)后嫁給他，可我也沒荒廢學業(yè)不是？”她邊說，將手里的七條打出去，牌就叫上了，又補充一句：“要不是有了禹桐，現(xiàn)在瑞金醫(yī)院也有我一個辦公室呢。”

    林鶴鳴聽得痛快，他就欣賞大嫂這樣有底氣的事業(yè)女性，免不得對她又佩服幾分。幾人掰扯一番，三姨太自覺理虧，也就不開口了。林鶴鳴遠遠的對白幼如豎起大拇哥。隨后起身，把汗巾放在沙發(fā)上，走上樓梯去靠在上面，對下面說：“媽，我晚飯不在家吃了。”

    林太太頭也不回地問：“你也有約了？”手里摸牌的動作沒停。

    林鶴鳴這是臨時起意，若說沒約，恐怕是溜不出去的，遂點點頭，白幼如從林思渡那里聽到小道消息，調(diào)侃道：“二弟是去跟電影明星顧小姐共進晚餐？”

    “是呀?！绷助Q鳴順坡下驢。

    林太太思想有些頑固，不愿兒子同那些交際混亂的女性扯上關(guān)系，遂提醒他道：“把握分寸?！痹捯粑绰?，二姨太就說：“自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