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知非睜著眼睛，背對(duì)著他，望著眼前這紗幔發(fā)呆。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問情在外面敲門：“陛下，藥準(zhǔn)備好了?！?/br>
    于淵天這才翻身下了床，問情被擋在外面，他兀自接過藥罐，倒了一碗出來，在床邊坐下，道：“喝?！?/br>
    “我不喝?！庇谥菗u了搖頭，“太苦?！?/br>
    他仍背對(duì)著他，甚至眼睛都沒有動(dòng)一下，因?yàn)樯眢w的難受，連腦子的反應(yīng)都變得遲鈍起來。

    “必須喝。”于淵天拽著他的手腕，將他扶坐起來，“聽話，一口就喝下去了。都多久沒犯病了，怎么今日突然又咳嗽起來？”

    于知非突然望向他，那雙黑黢黢的瞳孔幽深無比，藏著很多心事。

    于淵天嘆了口氣，突然攤開了手掌，掌心竟放著一粒蜂蜜糖，白紙上點(diǎn)綴著梅，如血一般。

    于知非又低垂著眼去看那粒糖，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過的東西。

    于知非長這么大，幾乎沒有特別怕的東西，只“苦”一字，他怕到了極致。

    大概是因?yàn)閺男〉酱笠恢倍己戎?，所以?duì)藥味格外的敏感，一點(diǎn)點(diǎn)的苦都能讓他不舒服一整天。

    于淵天十歲那年，自己鼓搗出來了蜂蜜糖，給他喂了一粒，從此以后他就有些離不開了。

    每每喝完一大碗藥，總要吃一粒才舒服。

    于知非突然就笑了：“陛下日理萬機(jī)，還有時(shí)間來做蜂蜜么？”

    “你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處處與我作對(duì)——”于淵天盯著他，終于有了幾分不耐煩，“這一碗藥你今天必須給我喝下去?！?/br>
    他說著，端著藥的手往前一遞，藥碗里的水一陣激蕩，晃起來幾個(gè)小漩渦。

    于知非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潮紅，捂住嘴，彎下腰狠狠地咳嗽，大概是血一下激蕩上了腦袋，于知非伸出手來，狠狠地將碗給打翻了。

    “啪”的一聲，藥碗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和藥渣，于知非扶著案幾坐了下去，更加吃力地咳嗽起來。

    “于知非！”于淵天被他的動(dòng)作激起怒氣，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往上狠狠一扯，“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在跟我鬧什么脾氣？”

    他掐住他的下巴，雙眸陰翳的看著他。

    于知非閉上雙眼，微微撇過頭，避開他的視線，聲音低了幾分：“老毛病罷了，又死不了人，沒什么好喝的?！?/br>
    他的確是在鬧脾氣。

    于知非心里比誰都清楚，他不是在鬧脾氣是什么？

    大概是因?yàn)榻袢找娏四怯葑計(jì)胍幻?，也大概是因?yàn)樗呀?jīng)好久沒犯過病，更大概是因?yàn)閯倓偹鰤魰r(shí)突然夢見了許久沒見過的皇兄。

    他死時(shí)身上染透了的鮮血，在夢境里成了他的衣裳，他站在那里控訴他：“于知非，朕真是白疼了你這么多年，你和一個(gè)殺了你皇兄的人同床共枕好幾年，你是當(dāng)真一點(diǎn)顏面也不要了？”

    他想走了，他發(fā)了瘋的想離開這座禁錮他的牢籠，可他逃不掉。

    不是沒試過離開，但這寧宮上上下下，連問情都是于淵天的眼線，他去御花園賞賞花，都有人同于淵天稟報(bào)。

    說他于知非今天吃了多少的飯，看了幾本書，甚至出恭了幾次。

    他再也不是從前的天之驕子，就連他的靈魂都被鎖在這深宮之中，于淵天不松口，他又能去哪里？

    “死不了人？”于淵天冷冷的笑了，箍住他的手，將他狠狠往上一扯，幾乎是抱著他往床上狠狠一摔，湊近他，鼻尖幾乎貼著他的，“你在威脅我？”

    “哪敢。”于知非平淡的回應(yīng)他，“像陛下這樣的人，即便是威脅也不奏效，我心里清楚得很。”

    “但你就是在威脅朕，”于淵天掐住他的脖子，“用你的生命威脅朕！”

    “就當(dāng)是吧?！庇谥菄@了口氣。

    “你恨我，”于淵天說，“但我不怕，恨就恨吧，只要你還活著，你就必須在我的身邊活著，誰也改變不了。”

    于淵天說著，起身再度斟了一碗藥，往他的面前一送，語氣已是威脅：“喝。”

    “你不是一貫最守君臣禮節(jié)？”于淵天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看著他，“朕命令你喝下去。”

    于知非只覺得滿心無奈與可笑，他可笑自己忍了這么久，到底沒忍住發(fā)了通脾氣，無奈于淵天表面上待他再怎么，也仍然是那頭咬住他脖子絕不松嘴的狼。

    于是接過來藥碗一口飲下，苦味在舌尖作祟，似乎蔓延到全身一般。

    于淵天手里的蜂蜜糖也遞了過來，這一次于知非什么都沒說，剝開了紙，含進(jìn)了嘴里。

    他最怕的到底還是苦，故此再怎么不樂意，也要為這糖而折腰。

    地上的殘?jiān)槠挥跍Y天粗粗的掃作一堆，怕于知非晚上起夜時(shí)不慎踩到，于知非躺在床上，側(cè)臉看著他掃地的動(dòng)作。

    于淵天彎著腰，只留給他一個(gè)側(cè)臉，身形被昏黃的燈燭拉成一條極長的影子，映在墻上搖曳著。

    直到于淵天抱住他，同樣躺在床上，于知非才醒過神來。

    他就像是剛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輕輕的摟著他，吻了吻他的嘴角：“看癡了？”

    于知非沒有回答。

    于淵天纏著他索吻，手掀開他的外袍，鉆進(jìn)去捏了捏他瘦削的肩頭，還有背后纖細(xì)的蝴蝶骨。

    于知非沒給任何反應(yīng)，于淵天捏了會(huì)兒就停下了動(dòng)作，很親昵的說道：“今天不動(dòng)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