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叔于一旁投來擔(dān)心一眼，卻只見傅陵默了下，復(fù)揚起唇角：“我偷偷學(xué)的，我打小就想做個木匠師傅?；蛘哂窠硯煾?，石匠也行?！?/br>
    傅鴿子瞧著便是那種，什么都能一學(xué)就會之人。

    蘇遙不由抿起嘴角。

    傅陵又將扇墜子托在手中，淺淺一笑：“其實做得并不如何好，你瞧這里，便壞了?！?/br>
    蘇遙湊過去，瞧見祥云確實缺了一角。他只笑笑：“不大顯眼的，還是很漂亮?！?/br>
    傅陵語氣稀松平常：“我當(dāng)時在雕這塊玉，傅老侯爺突然進(jìn)門，玉摔了一下，玉料就缺上一塊。原本不該長這個樣子的，要更漂亮?！?/br>
    傅老侯爺？

    傅陵一頓：“就是我爹?！庇纸忉屢痪洌骸笆窍鹊鬯?，不是世襲?！?/br>
    蘇遙點點頭。

    然后他便驀然想起，雖認(rèn)識傅鴿子許久，但其實對他這個人，了解得并不多。

    舊京中，傅氏似乎極低調(diào)平和，不常出現(xiàn)在茶館瓦肆的閑談中。

    傅陵也從未提起家中事。

    以蘇遙的性子，旁人不提，他也不會著意去打聽。

    畢竟在蘇遙原生的時代，距離感是人際交往的要點，客氣疏離是人際關(guān)系的常態(tài)。

    但此時傅陵主動提起，蘇遙突然，便生出濃厚的傾聽興趣。

    他不由好奇，同時又生出些可惜：“怎么就摔了一下呢？”

    傅陵偏頭望一眼他明澈的眼神，只勾起唇角笑笑：“因為他不喜歡我做這些東西?！?/br>
    蘇遙很是一怔，卻見傅陵神色如常：“我說想做個工匠，他不許，我們就吵了一架?！?/br>
    雖傅陵語氣平和，但蘇遙直覺，應(yīng)當(dāng)沒那么平淡。

    何止沒那么平淡。

    吳叔于一旁擦把汗，如今想起那年之事，吳叔還都心有余悸。

    大公子一向出類拔萃，學(xué)識性情樣貌，于京中皆是拔尖得好。

    但就這么好、這么省心、這么大有前途的人，突然在十一歲上，與老侯爺說，他不想入仕做官，日后想做個工匠。

    老侯爺一時大發(fā)雷霆。

    傅氏這樣的士族，除非極其不成器的子孫，便唯有為官做宰這一條路可走。

    家中錦衣玉食、詩書禮樂地將子弟教養(yǎng)長大，為家族榮華，為光耀門楣，并不是為了讓長子長孫日后做個士農(nóng)工商中的工。

    但大公子向來主意大。

    吳叔都不大記得那年冬天鬧成個什么樣子。

    總之除了他和成安，大公子身邊的人全被換了。

    最后，大公子妥協(xié)了。只與老侯爺?shù)?，這塊墨玉料子好，他想修一修，留下。

    與他淘玉料教刻工的那個小廝早就被發(fā)賣，夫人勸上半日，老侯爺才點頭。

    傅陵把這塊玉刻完后，只與宋矜看上一眼，再也沒拿出來過。

    直到傅陵從太子伴讀做到左相，再到老侯爺與夫人過世，這場風(fēng)波都再無人敢提。那日他突然尋出來掛上，吳叔都緊張半晌。

    蘇遙下意識地?fù)?dān)憂：“吵了一架？”

    “他是我爹，我不該與他吵架，就被打了一頓。”

    傅陵語氣仍淡淡的，甚至還掛著點笑意，“我臥床不起，他就把我身邊的人都換了。他覺得是那些人帶壞了我。但教我刻工的，也確實正是我身邊的小廝。我無可辯駁，也無從反抗?！?/br>
    蘇遙一默，他只覺得，傅鴿子應(yīng)該不像語氣間這般云淡風(fēng)輕。

    他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順著道：“那……后來那小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