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縣主爵位
寶知在梁府的小院名為雪中春信。 她居長,喻臺又愛重長姐,自然由她先挑院子。 挑選不過是個形式,她早早在令月之亂前后就回府數次,第一眼就相中雪中春信。 先頭,她原以為院子總是什么堂、院、臺、館等,第一次見有人化用古香典故。 這幽靜精致的院落由湘妃竹斜釘,青磚堆砌,不同于野趣的木質,墻體高聳,固若金湯。 寶知對她父親最貼切初相識,便是來自于梁禮親自書寫的牌匾。 梁府上下所有院落皆由他賜名,可除他同喬霏居住的主院,只有雪中春信為他親自提筆。 筆鋒瀟灑流落,翰逸神飛。 叩開雕青綠蝴蝶門環(huán),往里延伸一長徑,徑兩側皆栽植低叢梔子,小徑中段分出兩支,左側砌了個小廚房,右側則為姑娘們房里輪休丫鬟休憩小所。 徑頭挖空為海棠門??邕^后只覺豁然開朗,視野寬闊,則為內院。 天圓地方,井字小徑,四通八達。 等到了內院,眾人才恍然大悟。 梅枝猶如畫師筆下濃墨重彩數筆,匆匆落下,在花匠打理下凌寒群生。 寶知對前來拜訪的來客介紹:“現下都近四月,若是年初年末,真的配得上一句散作乾坤萬里春之贊?!?/br> 左右兩側為廂房,寶知只粗粗帶過,便邀眾人一道進正房。 一入眼,便是一套成對的刺猬紫檀圈椅小案擺于中堂,兩邊用兩層綢綾薄紗隔斷,左圓月罩右花罩。 封姑娘嘖嘖稱奇:“沒想到你這別有天地,怨不得你不肯出來走動?!?/br> 寶知道:“倒不是我布置得好,全是先頭留下來的,我不過把些細軟箱篋搬過來,大體不變?!?/br> “梁世叔不愧師從大家,想來書畫品字各處相通,在安置排放上也略見一斑?!?/br> 眾人落座后,外間身著粉裙的丫鬟徐徐入內,訓練有素,舉手間動作齊整,便是放茶盞的聲音都微不可見。 旁人暗自心驚梁府的深不可測,爾曼卻見怪不怪。 晏府自是如此。 這些個從前朝延續(xù)而來的世家,哪家不是如此,只不過本朝建國不過一百年,時候尚早,興起的權臣新貴不過叁代,也不過是依葫蘆畫瓢。 她曾聽父親同祖母說道,當初文州起事軍需充足,到如今國庫一轉頹廢而盈余,便是寶知將前朝梁皇后的十里紅妝奉上。 那密室只有京城嫡支后代才得啟動。 可這遠不及梁家家私。 一行人正說說笑笑,就見叁等丫鬟松蘿站在階下,她裙邊微翻,聲音卻也沉穩(wěn)。 “秉姑娘,門房來報,平云提督攜圣旨至?!?/br> 此言一出,平地驚雷,姑娘們皆站起身,驚恐交加地望向寶知。 寶知鎮(zhèn)定自若:“開正門,著梁安福備香案。玉佛速去破浪居請大爺。” 大爺便是喻臺。 底下的丫鬟得了指令,馬不停蹄地各奔東西。 爾曼看出她現下的忙亂,善解人意道:“既然圣意至,我們便先回去罷?!?/br> 其余姑娘紛紛附和,封姑娘雖好奇,可好友一拽她衣袖,只得不情不愿地告辭。 寶知安排侍女引她們去東門,便迅速換了套禮服。 惠娘一面給寶知上妝,一面叫小丫鬟端清口的花蕾飲子。 不過半盞茶,就見一盛裝佳人帶著貼身丫鬟,聲勢浩大地前往正門。 轉過一個小園,寶知恰好同喻臺相會,姐弟兩交換了一個眼神,一道沉默前行。 平云已候多時,臉上卻不顯疲耐。 寶知有意鍛煉喻臺,行禮后隱秘地輕推喻臺后腰。 小少爺就順勢而為,上前同平云寒暄起來,等對話叁兩回后,平云臉色一變,接過天使托盤上的黃折,冷峻道:“梁喻臺聽旨?!?/br> 寶知與喻臺并排著,恭敬俯身行跪拜禮,喻臺垂頭道:“學生梁喻臺接旨?!?/br> 平云聲線平穩(wěn):“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忠誠正直之臣,故成安知府之子梁喻臺,承華虛位,疇咨文武,爾畢仲游,學貫經史,才通事務。茲以才行,特授爾濟北伯,嘉爾冠榮,永錫天寵?!?/br> 喻臺桃花眼一瞪,似是夢境,只迷迷糊糊謝旨。 這個從天而降的爵位將他砸得昏頭轉向,雖然有所成長,可終究是少年郎,這樣天大的榮耀叫他不住咧嘴傻笑。他一面笑著,一面偷看向jiejie。 好在再傻也不忘叫小廝往平云袖口塞小荷包。 平云輕輕一顛,不動聲色地往衣袖里塞了塞。 正當眾人要恭送時,平云輕描淡寫地從衣袖里取出另一黃布,眉眼一凝,高聲道:“梁氏聽旨。” 寶知脖頸一哽,將眼中流露的喜色收了回去,也不看弟弟的驟然發(fā)白的臉色,只俯身跪拜。 喻臺顫抖著跪下,心中卻想起這幾日課上夫子所說典故。 古楊家有女初長成,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楊家兄弟平白得了爵位,自此雞犬升天。 喻臺這才后知后覺。 以往一些細枝末節(jié)猶如撲面蛛網,令人生寒。 東宮送來的紅茶,尚為太子的今上往女眷所在院落那驚鴻一瞥,他佳節(jié)不請自來扶搖院。 甚至是身為近臣家小弟的同窗那沒有緣由的恭維。 這一切的一切都叫喻臺汗如雨下。 他的心突突著,若不是他死咬牙關,怕是要從嗓子眼里冒出來。 平云不受影響,語調平靜:“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嘉盛十五年探花,故成安知府之長女梁氏,肅邕成性,柔婉成容……可封縣主。主者施行?!?/br> 縣主為六品,又無封號,即領食祿。 寶知聽著,愈發(fā)沉穩(wěn),俯身行大禮道:“臣女梁氏謝主隆恩?!?/br> 她雙手高舉,正欲從平云手中接過圣旨,卻被不動聲色地牽制。 寶知一抬頭,對上平云的笑眼,只是笑意浮于表面,帶著疏遠的恭維:“恭喜縣主,陛下還特囑咐咱家,請縣主入宮謝旨?!?/br> 不等寶知反應,他往門口一站,就見隱匿在暗處的馬車噠噠靠近。 喻臺也聽見了,不安地拽住寶知的裙角。 弟弟還是個孩子,他不知道怎么辦。 寶知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頭,平云又道:“陛下看重縣主,早已安排了伺候的人,縣主只管上車便是?!?/br> 這架勢何其恐怖,似是硬生生將寶知送入宮中一般,她連同丫鬟們說句小話也不得。 只得同弟弟道:“jiejie去去就回,廚房熱著杏仁粥,別忘了喝?!?/br> 即便駛離伽絡門,仍能聽見梁府門口沖天的鞭炮聲。 一路上她不禁思索,景光帝這道圣旨到底是為什么? 要梁家的家財? 他已經得了梁皇后的嫁妝,便是真如此,也不該是給爵位。 要收攏喻臺? 可喻臺不過是個未弱冠的書生。 做樣子補償忠臣之后? 行吧。她終于找到勉強能圓過來的原因。 邵聞璟很忙,即便現下已近晚膳,卻見紫宸殿口往外叁叁兩兩的朝臣。 此外,不時有太監(jiān)捧著奏折文書進內進出。 寶知坐在殿外,也不飲茶水,只做做樣子將唇貼一貼杯壁。 不過須臾,就見景光帝身邊另一近侍見橋從祥云罩里轉出。 “縣主大喜?!?/br> 寶知起身回禮:“多謝掌印?!?/br> “陛下這廂稍得空,縣主請?!?/br> 寶知亦步亦趨,垂著頭,不去看滿架的文書,一入內便跪下道:“臣女梁氏問陛下安?!?/br> 她今日未著鵝黃,想來是避諱今上,只著件青金石長袖禮袍,這樣穩(wěn)重的顏色,不像姑娘家,反而似是初次擔任宗婦的新娘。 邵聞璟心里突然一痛,低聲道:“起來吧,賜座?!?/br> 寶知只肯坐一小段,像個木訥的傻子,邵聞璟問話才肯說一句,旁的都憋在心里。 她太防備了。邵聞璟心中輕嘆。 循序漸進,徐徐圖之,不能逼太緊。他在心中告訴自己。 “你可還記得我們一道在文州時遇到那中山狼案?” 寶知如臨大敵似的,起身回話:“臣女不敢?!?/br> 左一句不敢,右一句不知,聽得邵聞璟心底翻騰起陣陣煩躁。 她把自己躲得這般遠,連同他粘上一絲聯系都不肯。 縱使邵聞璟想誘惑她,細水長流地培養(yǎng)些曖昧氣氛也不成。 可他忍住了。 他心中無奈道:能叫當今天子包容的女子,除開她也沒有旁人了。 景光帝耐著性子,只叫她坐下:“那富戶之女嫁給城西秀才郎,不想卻是個惡人,可父母病逝無人做主,底下弟弟meimei又小,若不是那時你同朕恰好經過,救了她的丫鬟,這事自然無人知曉?!?/br> 寶知敷衍道:“陛下大善!心系百姓,實乃我大盛子民之福祉?!?/br> 邵聞璟看穿了她的心思,進一步挑開話頭:“梁大人梁夫人早逝,便是南安侯府有時也鞭長莫及,若你們姐弟二人有爵位傍身,或多或少不叫人輕賤了去?!?/br> 他又道:“這幾日,朕封爵賜封號的旨意下達眾多,混雜其中,也不過引人注目?!?/br> 這般善解人意,叫寶知不住訝異地抬頭看向案幾背后的男人。 他莫不是被奪舍了吧? 直面圣上為不敬,她回過神來即刻低頭,喏喏應下,嘴里翻來覆去便都是那幾句漂亮話。 只是低頭速度太快,錯過了男人眼中少有的繾綣。 那般不加掩飾。 他不可避免地用男人看心愛女人的目光來審視寶知。 覺得她太勞累了,身型都消瘦,若是在宮中便是叫太醫(yī)院好好給她進補;又覺得她的首飾不夠精巧,要尚服局去搜集現下京中貴女最喜愛的款式,去他私庫里尋上幾箱寶石珍珠打造。 思索來去,卻發(fā)現自己沒有立場做這些,轉而眼神發(fā)冷。 她又跟個遇著閑漢的深閨寡婦似的,不肯多說一句,多行一步,避他如洪水猛獸。 “罷了,”他散散丟下一句,似是同她說,也是告訴自己:“來日方長,保重。” ——— 很多強取豪奪的男性角色,使用得到女子的手段是想方設法下絆子,什么把人家父親弄牢里裝模作樣去撈人,道貌岸然地出面邀功,最后被發(fā)現當初計謀,書面追妻火葬場一下。有的人直接把拿捏家人/情郎,這種逼迫下得到女子。 現在階段的邵聞璟,還是有神志理性的人,他認為的愛,不是那種小孩一樣的喜歡,要就直白地搶過來,被搶的布娃娃即便是被扯的破碎也無所謂,只有得到了,心里咽不下去的不甘心就得到滿足。他認為愛是讓為對方考慮,所以這個爵位他給寶知,是用來震懾邵衍,也是惡意想激發(fā)邵衍,如果邵衍是個孬種,久而久之就會自卑。有的人自卑會自傷,最后郁郁寡歡,有得人自卑就變刀,砍向讓自己自卑的人,到時候可以讓寶知提前看清,他就可以趁虛而入。 但后面為什么會性情大變呢,歡迎大家接著看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