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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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林郁郁蔥蔥,層巒迭嶂,若是沒有人領(lǐng)著走一遍,初來者怕是要困在這里。 故而在此處發(fā)泄的惡自然無從得知。 正是這般,透過護(hù)住頭部的手肘縫隙,可以看到碧空如洗的藍(lán)天,一縷一縷的陽光輕描淡寫地落在假山的坑洼處,正是因為遮擋太多了,熾熱的光是永遠(yuǎn)照不到蜷縮在角落的人。 深宅大院悄無聲息死去的人還少嗎? 肋骨疼得一抽一抽的,腫脹的眼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可以分辨出不遠(yuǎn)處抱著手肘、興致勃勃觀看這場欺凌的少年們,其中玉冠藍(lán)袍的小少年臉上掩不住的快意。 “……珉公子……這……是不是差不多了……”有人有些受不住了。 雖然這種毆打既是發(fā)泄自己的火氣,又討好王府的世子的長子,但是這樣打下去會把人打死的吧…… 藍(lán)袍小少年正興奮,哪里愿意住手,愈是勸說愈是逆反,隨意指了站在邊上的一個白衣少年,道:“去,把你腰間那話塞他口中?!?/br> 此言一出,不僅旁觀的人,更是毆打的人都有些怔住。 雖說此人生父不明,好歹名義上是王府的公子…… 但這更叫紈绔們興奮。 那白衣少年手足無措,哆哆嗦嗦地解了腰帶。 眾人也不打那躺在地上的人,拖逃彘似的將他拎起,摁其下頜,摳挖其唇角,便要叫白衣少年將那小雀兒塞進(jìn)去。 那人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氣,竟一把子掙開,隨后便跌跌撞撞地往后跑。 這時起了一陣風(fēng),遠(yuǎn)處帶來的花香,叫人噴嚏連連,動作就緩了幾息。 眾人剛得趣了,自不能叫他逃脫,不緊不慢地要去捉他,不想拐了一個轉(zhuǎn)角,人竟不見了。 藍(lán)袍少年在原地見他們一臉驚異,不耐地上前,哪有那矮小的身影,轉(zhuǎn)身就踹了最近的一人一腳:“廢物!這都叫人跑了!” 被踹的人忍著痛,臉上諂笑:“大意了大意了!” 那少年恨恨踢了邊上假山,嘴里罵道:“邵衍!滾出來!婊子生的東西!滾出來!” 空中只飄蕩著回音。 他像是失了興趣,道:“走了,煩死了?!闭f罷便轉(zhuǎn)身離去,眾人面面相覷,便也隨著他去了。 過去一盞茶了,假山群中仍是靜悄悄的。 那反手捂住他的嘴的少女的聲音軟軟地掃過他的耳。 “哦……原來你叫邵衍?!?/br> 邵衍背靠在一處假山上,身上哪處都疼,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夏日,渾身發(fā)熱,呼吸加重,那鼻腔和口一道喘氣,呼出的熱氣叫那雙凝脂柔荑變得濕漉漉的。 就好似他的心,他的身。 渾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每個毛孔都似沁出的熱氣。 他的傷口突突疼,心也突突跳。 一陣風(fēng)吹過,吹得他背后涼嗖嗖,雞皮疙瘩左一下右一下跳出。 危機(jī)暫時解除,叫他的心誠實(shí),正翹首以待地等待一個溫暖的懷抱,好叫他可以放松放松。 但是他哪有這樣的選擇,想到這,有些慌亂地要推開眼前的少女,也不敢看她的眼,就像剛剛他如一灘死泥般望向上頭,兩邊假山壓壓,劃出一道長長的藍(lán)帶,心中胡亂想著天是長條狀的嗎,天宮中會有仙女嗎云云時,猝然撞見那雙趣味滿滿的桃花目,猶如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辰,目光如流水,游過他的臉,游過眾人百態(tài);烏發(fā)偏鬢,如云堆砌,環(huán)著那攢花枝斜簪與點(diǎn)綴于發(fā)間的點(diǎn)點(diǎn)小金花鈿;白羅緙絲直領(lǐng)大襟襯得那玉肌如冰勝雪。 男子在女子跟前天然好面,更何況當(dāng)著一個杏臉桃腮小美人的面。 他不愿也不能受辱,便是體內(nèi)爆出最后一力,即便是強(qiáng)弩之末,也少許恫嚇退一些。 正當(dāng)他如喪家之犬般亂竄時,一人忽而拉住他,推著他躲在假山的夾縫形成的空洞內(nèi),捂著他的嘴。 原來是星辰從天上落在,恰好落在他身邊。 少女捂了他一盞茶,見他有些掙扎,便松了手,卻不讓他出去。 邵衍腫脹著臉,用目光詢問。 寶知心中搖頭,也不知這人是不是被打憨了,這是唱空城計呢,這會出去就等著被打死了,用氣息在他耳邊道:“再等一會,我的丫鬟便在附近,待那群人走了我的丫鬟便會來尋我們,那會子再出去?!?/br> 她細(xì)細(xì)打量眼前的男孩。 是的,不能用少年來代指,實(shí)則看不出年齡,只覺得瘦、矮、蒼白,竟和寶知身尺相似,衣擺沾血,面上青腫,雖然是個好看的小男孩,但是太慘了。 他的事與寶知無關(guān),但當(dāng)下一看,心中多少還是升起一陣怒氣。 因為父母輩的事影響下一代,真是可笑。 寶知從流言中猜測,在這場狗血大戰(zhàn)中,眼前這個衍公子一家真是飛來橫禍。 陳氏因貌美被覬覦,若是本身心比天高也就罷,但見她愿遠(yuǎn)居可見還是有些腦子,或許當(dāng)初不愿做姨娘而被算計,誤打誤撞地被王府庶子所救,成事后便嫁入王府——雍王有二三十個兒子,哪會花心思為一個庶子謀算,當(dāng)是所求便所得;世子下令遣庶弟外出,叫其不得回;不想陳氏性情貞烈,且一發(fā)命中,叫他不能得手,由性生怨,故而生生叫夫妻、母子分離,縱府中眾人欺凌小兒。 這才是真正的封建社會,哪有那么多的歡聲笑語,是在南安侯府待太久了,所以對于現(xiàn)實(shí)擋住眼睛、捂住耳朵。 她雖然主要研究方向是財產(chǎn)類犯罪,但是一起租房的jiejie是專接婚姻家庭的律師,每每晚飯后有空時她們會聊聊最新的法條,說說立法的出發(fā)點(diǎn)是什么、立法目的是什么,她對虐待罪的細(xì)節(jié)、構(gòu)成要件與實(shí)務(wù)中的認(rèn)定也有所了解。 看來從古至今都是一樣的,家庭內(nèi)部的虐待行為都是不告不理。(注:此處的不告不理的意思就是需要受害人自己去司法部門進(jìn)行提出訴請,主要程序可以百度了解) 面前的小孩在寶知眼里就跟她弟弟一樣,若寶知不是她,若不是在南安侯府,喻臺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寶知的心忽地就軟了,好似一塊烤的軟乎乎,棉密的,甜美的棉花糖。 她從摸索著從小挎包里取出兩個小瓶與一個小罐,這三物外觀平平無奇,辨不出出自何處。 她將東西遞給男孩,道:“小罐是止血化淤的的膏藥,這白色小瓶是排體內(nèi)淤血的,這黑色小瓶是消腫的?!?/br> 男孩遲疑著,有些看她臉色。 寶知對著他渾然沒有對男性的感覺,被這畏縮的目光一掃,心中油然生出母愛與憐惜。 估計這孩子比她還小。 她伸手拉起男孩的右手,把兩個小瓶放在他手中,隨后轉(zhuǎn)開小罐,用無名指蘸取了一角邊子,涂在男孩直愣愣伸著的右手的手腕上,那里破了皮,綻開了一層一層,看著實(shí)在可憐。 寶知想了想,取出一卷子細(xì)布,給他抹上藥后,扯了一段包上去。 邵衍目不轉(zhuǎn)睛,只覺眼前少女真是仙人,小小的人身上竟有如此多東西,從外帔中一件一件往外掏。 寶知以為他疼傻了,便放輕了動作,輕聲問道:“很疼對吧,jiejie輕點(diǎn)?!?/br> 她低頭纏細(xì)布,卻沒有看見那男孩眼底的濃郁,好似一場無人知曉的風(fēng)波。 蝴蝶從對岸劃過,卻引起一道無聲無息的暴雨。 寶知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雖然初次上手,實(shí)則不錯!差強(qiáng)人意了! 她把罐子交到邵衍的右手,手掌攤開,手指向前,指了指他的臉:“你過會涂一涂臉罷。” 邵衍舉起左手,想去去藥,卻發(fā)現(xiàn)使不上勁,手指顯得腫腫的,丑丑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藏在身后,不想叫寶知看見。 雖是一閃而過,寶知還是看見了那削瘦的指節(jié),還有扭曲的食指。 骨折了。 她嘆了口氣,送佛送到西吧。 邵衍正扭扭捏捏地想著她是不是覺得他的手難看,所以不說話,又想起自己的臉也腫,心中更是沮喪。 這個年紀(jì)的少年最是自尊的年紀(jì)。 他想要裝作自己很厲害,好叫這驀然回首的星辰可以短暫停留,給他少許慰藉,但是悲哀的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是泥潭里的污水,怎好污了星辰的光。 想著想著,入了神,連寶知隨意拾了一根枯木給他固定好了食指都不知。 少女身上的甜香就這般毫無征兆地包圍他,喚起他的本能,叫人后腰也沁出汗來。 她是誰,叫什么名,來自哪家? 邵衍雖未受過長輩教導(dǎo),也無師長授課,但他偷偷溜入書院也好,抑或躲在暗處聽眾人小話,也知世道規(guī)矩要求女子的名不可叫外男知道。 但他就想知道。 也許是口欲期沒有得到父母的照料,邵衍的天性沒有得到抑制,反而更為強(qiáng)烈。 又因常年被忽視,故而更為偏執(zhí)。 就是想知道,我要知道你是誰,你的名字,你的年齒。 他正待開口,突然聽到小跑聲。邵衍想也沒想,拉過寶知,將她藏在自己身后。 而他如小豹子般炸毛,正眼不錯地候著來者。 寶知心中好笑,這是誰保護(hù)誰呀。 不過正是因為靠近邵衍,她的鼻腔下縈繞著藥膏草木的味道以及一絲有些強(qiáng)勢的氣息。 這是男子特有的荷爾蒙的味道。 來的是一個瓷秘束腰大擺裙的俏麗小丫鬟。 小丫鬟一見這陣勢,圓眼一睜,倒豎著眉,叫道:“放開我家姑娘!” 寶知探頭,原來是小花,于是拍了拍邵衍的肩,用正常的音量道:“我的丫鬟來了,那群人該是走了。我也該去花廳了?!?/br> 邵衍雙目一暗,星辰短暫地收起耀眼的光,落在凡間,來了一遭,便走了。 他想求她帶他走。 他不需要【王府公子】的名號,不需要住在王府里,只要她愿意帶他離開這個腌臢的地方,叫他做什么都愿意。 她不愿意吧。 他手上、身上的泥與血,污了她潔凈的外帔。 這樣的膽識、這樣的衣著、這樣的儀態(tài)、這樣的容貌,只有實(shí)權(quán)才能守得住。 若是他一直渾渾噩噩下去,也便是了。 可是今天窺見了缺口,不能不動容。 貪心是另所當(dāng)然的吧。 他還是讓步了。 望著那抹米白即將消失在層層黑巖時,他忽然喊道:“我想問你!” 她停下了,轉(zhuǎn)身望向她。 他們之間只隔了七八步,在邵衍看來,隔得卻很遠(yuǎn)很遠(yuǎn),這點(diǎn)距離叫他失了勇氣,嚅囁了半天,卻成不了一句話。 寶知嘆氣,她知道,這只是一種正常的心理反應(yīng)。 平時都沒人對他好,這會突然有人施展善意,就滿心歡喜。 她走回來,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道:“不要急,你想問我什么?” 問題很多,腦子很亂,最后鬼使神差地卻是:“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了,我該怎么辦?” 寶知無言,她最怕做心理導(dǎo)師了。 是天氣太好了,眼前的男孩太可憐了,還是因為她看見了曾經(jīng)的她嗎? 寶知垂下眸子,一言不發(fā)。 時間之久,叫邵衍慌亂,連小花都忍不住要催促姑娘,這時寶知開口了:“我沒法子給你準(zhǔn)確的計策,只知道你當(dāng)下須得叫上頭記住你。” 她弓起右手食指,在下巴上蹭著,一副苦惱的樣子,復(fù)言:“哪怕是附著人,也該不會太吃力?!?/br> 語畢便直接離開了,邵衍攥著手中的藥,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失在群山中,消失在他的視線。 他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自己狹窄的單間,隔壁傳來堂兄弟的玩笑,有人被許可參宴,正得意洋洋地給所有人描述。 “我隨著一些男客偷偷溜去花廳……馬家的姑娘倒是纖細(xì)……” “向太尉的女兒?美則美,卻沒有京中所傳齊太妃之言……” “南安侯府謝家的姑娘真是百花齊放……尤是那謝二……真叫人回味無窮……” “不過那梁表姑娘真是怪異……夏日穿得倒多……” “魏家這會竟也赴宴了……都快五年了才見到魏家女……” 邵衍的小廝伏官在里頭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見他回來,心中又喜又悲,喜公子無事,悲公子受傷。 邵衍見從下一起長大的伏官滿臉血痕滿頭青包,又想起那長帔寬袍的白,還有金鈿的細(xì)閃,地吐出一句無聲的“原是梁家明珠”后,便昏倒。 這些官司寶知不知,她將事情救人一事的前半段告訴了郡主娘娘,候了一旬,也不見有人上門生事,便也漸漸忘了這茬。 爾后令曼定親生出諸多時段,竟也不常去雍王府,偶爾飯后與喬氏同行散步時,聽說長泰郡主收了個玩伴,很是投其所好,也不過是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