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桃。”

    他輕推開門的那一刻，聽見某道生硬到了極點(diǎn)的呼喊。

    “吃蘋果了。”他說著，將削好的蘋果放在了水果盤中，轉(zhuǎn)而拿起了新的一個(gè)。

    林黎青默不作聲走了進(jìn)去。

    “我聽說了……”林黎青話說得很小心，“只是受到刺激出現(xiàn)的短暫暈眩，身體及腦部沒有任何問題，說不定醒了，還有件好事?！?/br>
    林愿削著蘋果的手驀然一頓。

    “她會(huì)恢復(fù)記憶嗎？”

    他輕聲問。

    “根據(jù)和教授的談話內(nèi)容來分析，極有可能?！绷掷枨嗳鐚?shí)回。

    “或許是之前，太過小心，你想一想，都這么久了，小姐還是沒任何恢復(fù)記憶的癥狀，瞞著她……或許不一定是件好事?！?/br>
    “這回受到刺激……”他頓了頓，看著林愿的神情，又緩聲說，“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如果她恢復(fù)記憶，那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br>
    林黎青原本以為林愿會(huì)感慨得更多，但沒想到等了半天，他只是不咸不淡，輕聲說了這一句。

    “你……”

    “沒事?！?/br>
    林愿垂眼，削著蘋果。

    “解脫了，從你提出的那天起，我就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了?！?/br>
    林黎青驀地，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說話。

    良久后，他看著那一盤子都開始氧化的蘋果，蹙了下眉：“別削了，誰能吃得完？也不嫌浪費(fèi)……”

    林愿如他所說放下了水果刀。

    “我聽說昨天，你在學(xué)校里，當(dāng)著全校人的面，跟她表白了？”林黎青問。

    “嗯。”

    “真的還是假的？”

    “假的。”

    “她住院時(shí)提過，我就如她愿了。”

    林愿淡聲答。

    “那桃——”林黎青意識(shí)到不對(duì)，驀地改口，“那小姐還跟我炫耀，你又是套路她，又是承諾她什么的……周六看電影了，還讓我請(qǐng)假，跟著一起去呢?！?/br>
    “假的?！?/br>
    林愿答。

    “你不都知道是男朋友了，男朋友做這些，難道不應(yīng)該嗎？”

    林黎青沒話可說。

    “行，”半晌后，他才回，“你能接受就行，別讓自己陷進(jìn)去了?！?/br>
    林愿忽然覺得林黎青的話有些故意。

    他轉(zhuǎn)眼看著他，唇角稍勾，似笑非笑：“套我話？”

    林黎青驀地挺直腰桿。

    林愿一笑，懶洋洋道：“放心，你兒子看著是挺花心，但實(shí)際上，還沒那么容易被打動(dòng)?！?/br>
    “……”林黎青無語，“那你收藏人易拉罐拉環(huán)干嘛？還有那晚，二話不說就偷——”

    “我說了，”林愿抬眼，直視著他，“都是假的，是分內(nèi)事?！?/br>
    林黎青的視線探究。

    “嗯，”林愿懶懶笑著，“我覺得演技這東西，多少也有點(diǎn)遺傳吧。”

    林黎青語塞。

    林愿粲然一笑，薄唇淺勾著：“不都是隨的你嗎？”

    “……”

    “你老子又不是石頭?！彪y得的，林黎青被頂話頂慣了，回敬了一句，算不得文雅的話。

    林愿沒再說話。

    是默認(rèn)還是什么，林黎青也說不清楚。

    他出了病房門，隔了良久，又重新回到病房前，慢慢地，妄圖將房門推開一條縫。

    單眼能夠窺清病床上的一切時(shí)，驀地，房門大開。

    臉上沒一絲表情的人站在門后，拿著手機(jī)，冷冷的，詢問他：“需要我給你拍一張嗎？”

    “……”林黎青轉(zhuǎn)了身，大步往前跨，“不用了?！?/br>
    走出幾步遠(yuǎn)，他聽到后方關(guān)門，又重重落鎖的聲音。

    沒止住好奇，回去一推，果然反鎖了。

    林黎青推門的手漸漸滑落。

    取下眼鏡，抬手，輕揉了揉鼻梁。

    循環(huán)往復(fù)，沒一天安分過。

    重新架上眼鏡，藏了擔(dān)心的眸被鏡片遮擋，任誰看了，都察覺不出異樣。

    他重新往緊急會(huì)議室而去。

    -

    暗沉的夜色透過了窗。

    病床旁的人與事物相關(guān)的影子，才得以被投映在地上。

    簡單的床頭柜，空了的水果盤，抱著微微隆起的薄被的人。

    林愿知道自己不該有這個(gè)想法。

    但沒辦法，就是生出來了。

    他的手搭在被窩上的那一刻，他竟然很希望，床上躺著的人不要恢復(fù)記憶。

    想法如海草在腦中瘋狂生長，無法磨滅。

    他想，可能是演戲太過。

    他有那么一點(diǎn)，喜歡上季桃了。

    說不清道不明的，以為都是假的那些場景，那些做過的事，答應(yīng)過的事。

    可能都是真的。

    從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起，假的，也成了真的。

    如果季桃不恢復(fù)記憶。

    他應(yīng)該可以，一直演下去。

    心甘情愿地演。

    不需要任何人的壓迫。

    所以，季桃。

    林愿的手逐漸收緊，腦袋埋在床側(cè)。

    “別恢復(fù)了……”

    -

    季桃做了一個(gè)夢。

    她和林愿，談戀愛了。

    但他顯露的溫情，就連在失憶的她面前，也是假的。

    她還聽到他說：“別恢復(fù)了?！?/br>
    季桃睜開了眼，頂上是刺眼的白光，重新閉合的一瞬，又撞見了林愿的目光。

    支撐著眼皮慢慢適應(yīng)環(huán)境，她微抿唇，還察覺到了隔著被子的重量。

    “好重……”

    季桃的聲音輕得有些過分，又帶沙啞，大概是喉嚨缺少滋潤的緣故。

    林愿的上身直起，給她倒了水，又扶著人起來，慢慢地，給她喂下去。

    季桃一口氣不停，喝完了一整杯，重新對(duì)上了眼前人的視線。

    平靜得過分，沒一絲情緒。

    他坐在床側(cè)，放在她背后的手離開，將水杯放回原位，又重新凝視她。

    “季桃，你——”

    “是桃桃！”

    包含了不滿的聲音立馬打斷了他。

    林愿的視線帶上了探究。

    季桃抿唇，手伸過去，慢慢拉住他。

    林愿的目光落下。

    下一個(gè)瞬間，季桃又猝不及防地，將他抱了個(gè)滿懷。

    “記得周六，帶我去坐摩天輪……”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