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和師祖依依不舍地道別，京城到五臺山的蒸汽火車軌道剛剛開始動工，他額涅不習(xí)慣拖拉機(jī)的噪音，他們還是要做馬車回去。

    ?？当е~涅的胳膊一臉孝順：“額涅，?？祷鼐┖蠛忘S履莊再研究研究，拖拉機(jī)不光是噪音的問題，還有那個黑煙，太多了污染空氣?！?/br>
    皇后娘娘笑著點(diǎn)頭：“一個新事物，總是有好和不好的一面，要盡量減少不好的一面才是正理。這幾年因?yàn)檎羝麢C(jī)的出現(xiàn)，突然開始大需要煤炭，山西……回去后和你汗阿瑪說話，好好管一管，可不能把山西挖空了?！?/br>
    ?？滴Γ骸白耦~涅命令?！?/br>
    保康和皇后娘娘回京，京城的一家人都是歡喜，和皇上說了他的計(jì)劃，皇上雖然顧慮他的身體情況，可也痛快地答應(yīng)，父子兩個定下來，明年二月春耕節(jié)一過，保康就南下。

    保康安心地待在京城，除了多多休息養(yǎng)精蓄銳之外，陪陪皇太后，去皇家匠藝學(xué)院逛一逛，和黃履莊討論討論拖拉機(jī)，或者說蒸汽機(jī)等等發(fā)動機(jī)的改良，兩輪車的普及……

    外事上一切順利。家里頭：大阿哥抱著新生的小閨女和他顯擺，自己做阿瑪了；太子拉著他的手，特害羞地說，他的大婚日期基本定下來了，他馬上要有太子妃了；胤祉膽戰(zhàn)心驚地和他說，他額涅看中了董鄂家的姑娘。

    還有他的弟弟們，他的jiejiemeimei們……

    大公主今年二十歲，雖是恭親王的女兒，卻是族譜上的皇家大公主，皇上冊封她為和碩純禧公主，給她選好夫婿，明年就出嫁。

    額駙班第出身蒙古科爾沁部的博爾濟(jì)吉特氏家族，之前在雅克薩的時候見過大公主，對彼此的印象都非常好?？梢灶A(yù)見兩個人大婚后必然是恩恩愛愛；也可以預(yù)見科爾沁和大清朝廷的關(guān)系，必然是更加緊密不可分的。

    皇太后高興，宣妃娘娘高興，宮里的人都高興，科爾沁的人也都高興，大公主本人也高興。

    ?？岛退拱斕岢鲆螅骸暗缺？得髂昊貋?，給大jiejie送嫁?！?/br>
    皇上牙酸。

    “汗阿瑪派恭親王和你大哥送嫁，就不用你cao心了。不過你要回來參加婚禮，嗯，汗阿瑪和欽天監(jiān)說一聲，日子朝后推一推?！?/br>
    ?？笛劬σ婚W，嘻嘻笑著答應(yīng)下來。

    至于太子的婚事，保康對著滿心期待的太子，笑而不語。

    …………

    太子妃，乃是正白旗漢軍都統(tǒng)，三等伯石文炳的女兒。石家這一支出自蘇完瓜爾佳部，還和保康的一位舅媽娘家是近支，據(jù)說太子妃本人更是大家閨秀，端莊大方，知書達(dá)理。

    一門很好的婚事。

    太子妃的祖父華善為豫親王多鐸的女婿，授封和碩額附。一家?guī)状硕己突始易谑矣新?lián)姻，更因?yàn)樗麄兗以陉P(guān)外的時候就崇尚漢家文化，和漢家文人士族多有交往，還改姓漢家的“石”姓，更符合政治需要。

    當(dāng)然，家世上，稍稍不符合皇后娘娘的預(yù)期。

    皇后娘娘甚至還有小小的煩惱。

    “你汗阿瑪看人的眼光好，選的兒媳婦也好?？删褪羌沂婪矫妗愦笊么跏浅錾頋M洲大姓中人口最多的一族?？赡愕奶渝┥@還是太子妃……榮妃娘娘不甘心，琢磨著給你三哥娶董鄂家的姑娘?！?/br>
    “雖然董鄂家乃是五大將軍之一，可……”有先皇和董鄂皇后的事兒在前面，皇家是絕對不會再出一位董鄂皇后的，這就是一個可行性，“可你說，這樣一來，額涅該怎么選兒媳婦？”

    皇后娘娘是真愁得慌。

    “選低了……選高了……”

    “額涅知道你汗阿瑪?shù)男乃?，可額涅還是不喜歡?！辈痪褪桥鲁鰜硗馄輰?quán)，皇后干政等等事兒嗎，不就是要平衡和打壓上三旗的王公貴族嗎？

    “額涅就你這么一個兒子，額涅可不能委屈了你?！?/br>
    皇后娘娘說著話，一剪刀剪下書冊的裝線，跟剪掉一個麻煩一樣。

    保康聽著他額涅的話，看一眼他額涅手里的剪刀，小心肝兒突突跳，聲音不自覺地小心翼翼：“額涅，保康才十一歲?！?/br>
    皇后娘娘不樂意：“怎么才十一歲，是十三歲。”

    ?？档哪痈有⌒囊硪恚骸啊鞘龤q，那也是才十三歲，?？颠€是寶寶。”

    ?？颠€是寶寶？皇后娘娘噴笑出來：“你就是長到三十歲，在額涅面前也是‘寶寶’?！?/br>
    ?？担骸啊?/br>
    關(guān)系到他的親事，他額涅什么顧忌都沒了，說起來他汗阿瑪“頭頭是道”的，?？迪虢o他汗阿瑪辯護(hù)一兩句，也不敢。

    皇后娘娘對兒子的態(tài)度非常滿意。

    皇后娘娘從書桌上拿下來一本書坐下來，一邊翻書一邊細(xì)細(xì)地和兒子講解：“你三舅舅上次和額涅說，覺爾察家，或者是一個好的選擇。

    關(guān)外的佟佳家，雖然和孝康章皇后的娘家很遠(yuǎn)，那也算是皇上的母家，要看你汗阿瑪?shù)膽B(tài)度。瓜爾佳的倭黑那一支，是一個好人選，可是同為瓜爾佳，家世上……”

    家世上比太子妃的家世高，這肯定不可行。

    “鈕鈷祿家，沒有合適的人選，額涅也不想將來你媳婦兒和你鬧矛盾的時候兩難……”

    保康聽他額涅的絮絮叨叨，一眼看到這本書里，滿洲各大家族和皇家的聯(lián)姻情況，各家譜系，趕緊表態(tài)：“?？挡灰捅？涤醒夑P(guān)系的meimei?！?/br>
    “三代，不，四代，五代，都不要。”

    ?？底砸詾樘崃艘粋€大要求，可以把這些權(quán)高位重、盤根接錯的世家大族錯開，哪知道他額涅聽了，笑得特高興：“額涅也覺得覺爾察家好，他們家?guī)状畠?nèi)都沒有和皇家有姻親?！?/br>
    “額涅聽說，他們家從安費(fèi)揚(yáng)古將軍起，就一貫不喜歡聯(lián)姻，兒女婚嫁隨緣。你看五大將軍，就安費(fèi)揚(yáng)古將軍沒有娶皇家公主。”

    皇后娘娘越說越高興，眼神兒特慈愛地看著兒子，信心滿滿：“我們?？颠@么好，一定‘人見人愛’?！?/br>
    保康：“……”

    ?？迪胝f他汗阿瑪將覺爾察家的嫡次子給他做伴讀，就是因?yàn)樗麄兗抑两襁€沒有和皇家聯(lián)姻，也從不參與皇室爭斗一直“默默無聞”地做事。

    可他額涅和三舅舅還就看中了人家的姑娘。

    保康愁啊。

    臨近冬天，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前幾年因?yàn)槭Щ鸨粺龤У恼栭T修繕完畢，?？岛托值芙忝脗円黄鹑タ囱┲械恼栭T，結(jié)果被他顏珠舅舅不停地戳著后腰暗示——快看你左手邊的第五個姑娘。

    ?？担骸啊?/br>
    ?？当种熬幽坎恍币暋钡娘L(fēng)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完正陽門回來，一回來就找到他汗阿瑪。

    “汗阿瑪，額涅看中了覺爾察家的姑娘。”?？档哪觾耗莻€叫驚嚇。

    皇上果然瞪大眼睛。

    “你額涅就是瞎胡鬧?！被噬贤ι鷼狻?/br>
    ?？担骸啊?/br>
    作為一個兒子，面對父母對彼此的互相吐糟，該怎么辦？

    ?？禌Q定“沉默是金”?？伤拱敯l(fā)現(xiàn)他的“乖乖”，也嘮叨起來。

    “她們……平時看著通情達(dá)理，關(guān)系到兒女婚事了，就開始鬧起來了。榮妃敲邊鼓說，董鄂家的姑娘喜歡讀書，和胤祉相配最合適。?？的阏f，大阿哥的婚事，太子的婚事，她們能不知道？董鄂家、覺爾察家……汗阿瑪不知道他們的好嗎？”

    “一個個的，凈給汗阿瑪添麻煩。胤祉也就罷了，一個書呆子。將來編編書，做做教育，就挺好。可是你，聽聽你額涅說的，覺爾察家……”

    ?？档男⊙凵窨蓱z巴巴的，小爪子拉著他汗阿瑪?shù)囊陆?，語氣那個叫討好。

    “汗阿瑪，保康不敢去和額涅說。汗阿瑪……”

    汗阿瑪你去，額涅肯定聽你的。?？档男⊙凵駜鹤?yōu)轱柡诖?/br>
    親親汗阿瑪：“……”一抹臉。

    “你小子不敢，汗阿瑪就敢？汗阿瑪敢說，汗阿瑪只要和你額涅提一個字，你額涅能有幾千幾萬個字等著?！?/br>
    “說不得，她就故意說給你聽，讓你告訴汗阿瑪，這個時候正等著汗阿瑪去見她。”

    ?？担骸啊?/br>
    保康用眼神兒示意，那不是正好？汗阿瑪你去見，你還怕額涅不成？

    親親汗阿瑪撲棱撲棱他的小光頭，滿臉滄桑：“其他事情，汗阿瑪當(dāng)然不怕。這個事兒，汗阿瑪……還真不敢提。”

    …………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千言萬語只能肚子里咽。

    好在保康到底還不到年齡，皇上因?yàn)樗?dāng)年的教訓(xùn)，考慮到他的兒子們都不著急成家，都安排在十五歲以后再大婚。

    康熙二十九的春節(jié)過去，康熙三十年來臨，?？蹈患覂豪扇バ⒘臧菁老然屎吞侍?，跟著兄弟姐妹們出門溜冰，打馬球。

    身姿挺拔，咳咳，一干兄弟數(shù)他個頭最高，皮膚白凈，五官輪廓精致立體……三庭五眼那個叫標(biāo)志。

    懸膽鼻、勾魂眼、天然上翹的嘴角，嘴角的那么小小的邪笑……清透明亮的眼睛星空一般深不見底，那個叫深邃。

    這妥妥的一個壞小子，小姑娘家最喜歡的小兒郎，最惹人想要探尋他眼里小星星小秘密的多情少年，不經(jīng)意地看誰一眼，那個叫深情無限。

    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一面笑著感嘆“吾家有兒初長成”，一面開始忙乎小少年郎的婚事。

    忙來忙去，皇太后和皇上也覺得，覺爾察家，至少從家世上最合適。

    大阿哥和太子聽到風(fēng)聲，看著保康的眼神都冒殺氣。

    ?？蛋镜酱焊?jié)一過，麻利地打包自己南下。

    第99章

    康熙三十年的初春, 保康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啬舷?，天津衛(wèi)到浙江寧波, 加上路上下船參觀各個港口的時間，才花了十五天。

    ?？档竭_(dá)寧波, 首先去看寧波港，針對寧波港口的各種問題，比如私家港口屢禁不絕，現(xiàn)在他們不是因?yàn)橐患页龊Ｓ懮畹钠D苦和危險, 現(xiàn)在海上日夜都有水師巡邏, 還有官府定期清理整頓港口, 現(xiàn)在他們是為了避稅。

    這也是其他地方的私家港口林立的主要原因, 只是南海一帶港灣眾多，問題尤其嚴(yán)重。

    ?？祻膶幉舷? 仔細(xì)查看，還真發(fā)現(xiàn)一個事兒。私家港口到底不比官府開辦的大港口, 一個家族、哪怕幾個家族合作的力量, 也只能走一般的船只。所以, 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還是要從現(xiàn)實(shí)出發(fā)。

    大清商船的規(guī)制, 港口卸貨裝貨的能力，進(jìn)出秩序等等, 將官府港口和私家港口從根本上拉開距離, 精明的商家自己就會去對比, 就是耗費(fèi)巨資開辦私家港口的家族, 也會去對比利益得失。

    ?？档礁＝ǎ蛩愫鸵⑹フf起這個事兒，就發(fā)現(xiàn)，姚啟圣的身體，估計(jì)撐不到今年了。

    就算可以撐過今年，也是這兩年的壽數(shù)了。

    “阿彌陀佛。”?？堤执蛞粋€佛禮，給姚啟圣回禮。

    姚啟圣老眼昏花，牙齒掉了幾顆說話漏風(fēng)，卻是笑瞇瞇的，是真的開心，一點(diǎn)兒也沒有傷心。

    “王爺不必為我傷懷。我這輩子，滿足?！?/br>
    ?？奠o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姚啟圣示意大孫子去泡茶，拉著他的手坐下來，絮絮叨叨：“能親自跟去收復(fù)小琉球，擴(kuò)建水師，打造大船，做夢都笑醒。我就舍不得這片大海?！?/br>
    “家里人都勸說休息，皇上去年也勸說我致休，可我不舍得。我總想著，多看一眼這片大海。王爺你看，還好我沒答應(yīng)。王爺這次來南海，可是要開始了？”

    ?？递p輕點(diǎn)頭。

    他不說話板著臉的時候，有幾分出家人的慈目善目，和顏悅色，類似師祖那份于世無爭的心平氣和。眼睛里也有那種，修禪學(xué)佛之人的眼睛里特有的，明亮睿智；通身的氣息也有常年遠(yuǎn)離世俗紛爭的謙虛謹(jǐn)慎。

    姚啟圣笑，姚啟圣知道，這都是小王爺身上的一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