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

    四位皇子：“……”

    我忍。

    見到保康弟弟/哥哥的歡喜和激動都沒有時間表達，滿以為見到?？档艿?哥哥就可以放心地哭鬧生病暈船，卻還要硬生生地忍住，不能在人前露出來——我是巴圖魯，我忍。

    忍著忍著，反而覺得，也不是那么難以忍受，和師祖，二伯，?？档艿?哥哥一起用午休用晚膳，一起念經(jīng)打坐，在八罩島上走一走，看一看，出海這幾天第一次反應過來，大海那看到眼里就拔不出來的藍，大海的壯闊浩瀚。

    姚啟圣和石溪道人抓住機會，不停地和他們講述沿海百姓這一百多年的苦日子，海盜肆虐倭寇橫行，還有海上的大風大浪，海洋對國家的重要，開海的必須……聽得他們一愣一愣的，只會對著大海發(fā)呆。

    海上的衣食住行，沿海人的生活方式，西洋國家在他們沿海的滲透……一切一切，對于長在深宮，只去過承德和五臺山避暑的他們來說，太過于陌生。

    十月初六，大清艦隊向澎湖鄭軍發(fā)動第一次進攻，初戰(zhàn)失利。他們跟著憤怒、傷心，親眼見到將士們流血死亡，不同于報上去的一個傷亡數(shù)字，嚇得渾身僵硬，咬牙堅持“忍住”。

    十月初七，施瑯吸取教訓，對下一步作戰(zhàn)行動進行周密籌劃和部署。

    十月初九，施瑯先派戰(zhàn)船攻取澎湖港外的虎井、桶盤二島，掃清外圍。

    十月初十辰時正，經(jīng)過充分休整和準備的水師大軍向澎湖鄭軍發(fā)起總攻。

    炮火連天，師祖在念經(jīng)，裕親王也參戰(zhàn)，?？翟陉惤系呐摲坷锸刂滤谶@個時候清醒過來受大刺激。

    大阿哥和太子站在甲板上舉著望遠鏡強撐，胤祉、胤禛、胤祺三個孩子一起抱團瑟瑟發(fā)抖。

    經(jīng)過五個時辰的激戰(zhàn)，朝廷水師取得全面勝利。

    共斃傷鄭軍官兵一萬兩千人，俘獲五千余人。擊毀、繳獲鄭軍戰(zhàn)船二百余艘。鄭軍主將劉國軒乘小船從北面的吼門逃往小琉球。而大清水師，陣亡一百一十九人，負傷兩千余人。

    沒有慶功宴，沒有休息。施瑯一面加緊軍事行動，一面對占據(jù)小琉球的鄭家勢力施以招撫，水師大軍團團圍困小琉球，成包圍之勢。

    將士們養(yǎng)傷的養(yǎng)傷，訓練的訓練，師祖領著保康和五位皇子一起給去世的將士們做一個簡單的超度儀式，心情都很沉重。

    這次水師準備充分，火器優(yōu)良，指揮得當，可戰(zhàn)爭就是這樣的殘酷。

    師祖和裕親王發(fā)現(xiàn)孩子們的情緒不對，當天晚上安排他們一起睡，五位皇子對著他們的?？档艿?哥哥，都克制不住地露出崩潰的情緒。

    太子眼睛發(fā)直：“我看到那個人，他腸子都被打出來，自己塞回去繼續(xù)打?！?/br>
    大阿哥臉上發(fā)白：“……施瑯都督的兒子，侄子，家族兒郎，能來的都來的。那位施世綸，十九歲，跟著一起打沖鋒，火炮從他臉上擦過去，施瑯來和太醫(yī)討藥膏，說他大兒子本身就長得丑，可不能再破相了。”

    胤祉牙齒打顫：“我們以后，也跟著汗阿瑪這樣打仗嗎？我——我不要毀容?！?/br>
    胤禛一把抱住保康哥哥：“不怕。不怕?！?/br>
    胤祺剛要哭出來，發(fā)現(xiàn)胤禛哥哥的動作，也一把抱上來：“不怕，不怕。”

    嘴里喊著“不怕，不怕”，其實身體都在顫抖。

    保康~生怕哥哥弟弟們被嚇住了，立馬哄著：“真不怕?！?/br>
    “哥哥弟弟們，人生有很多意外。有人吃飯噎住，死了；有人喝水塞牙，死了；還有人走在大街上遇到瘋子，死了……但是，腸子掉出來，塞回去，不會死；臉上毀容而已，不會死，頂多留個疤；斷胳膊短腿的，也不會死……”

    “等將來我們跟著汗阿瑪去打仗，估計是打準格爾。大漠黃沙，冰天雪地。找口水喝都找不到，當然也不用擔心掉到海里淹死?！?/br>
    保康說得起勁，透過艙房唯一的窗戶看著月牙兒暢想“未來”，一抬頭一轉頭對上他的哥哥弟弟們的眼睛……

    列祖列宗在上，五位皇子要被他們的?？档艿?哥哥嚇死了。

    第66章

    五位皇子被嚇得直翻白眼, 可到底是不再害怕戰(zhàn)事了，咳咳，也可能保康的“以毒攻毒”有效果了——反正都是一死嘛, 他們這個歲數(shù)還沒有人對死亡的害怕，還不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感受。

    ?？翟偌影褎艃海骸跋嘈疟？?。我們只管勇敢地活著, 將來到了地府也一定不怕，說不定還能見到已經(jīng)死去的家人?！?/br>
    “你們不是要見先皇嗎？還有太宗皇帝？”

    …………

    列祖列宗在上，五位皇子簡直要暈過去。

    大阿哥身體僵硬的跟冬眠蛇一樣，聲音也是絲絲的：“活著, 和現(xiàn)在的家人在一起；死了，和死去的家人在一起？”

    保康重重點頭：“……要有一個體面的死法?！?/br>
    太子眼睛呆滯，牙齒打顫，就感覺自己呼吸也是艱難：“我——舍不得——?？档艿?。”

    胤祉、胤禛、胤祺傻呆呆的, 一個翻身齊齊抱住他們的保康弟弟/哥哥, 好似他們兄弟明天就會死去一般的凄厲大喊：“我們舍不得?？档艿?哥哥?！?/br>
    聲音還帶著哭意。

    ?？担骸啊鄙鷼忄秽?。

    “?？狄欢ㄩL命百歲。”

    “安康無憂、快快樂樂的長命百歲?！?/br>
    胤祉、胤禛、胤祺：“哇——哇——我們也要長命百歲?！?/br>
    “哇——哇——”

    哭聲凄然，撕心裂肺。里面有害怕、擔憂、想家……保康身上壓著三個兄弟不敢動彈, 只有輕輕哄道：“哭吧，哭吧，巴圖魯要勇敢地哭?！?/br>
    頓了頓，“我們是兄弟?！?/br>
    大阿哥喃喃自語：“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是兄弟?！?/br>
    “我們是兄弟?！贝蟀⒏缤蝗幌肫饘⑹總儝煸谧爝叺哪蔷湓? 說著話, 眼珠子終于動了一下。

    太子也好似活了過來, 當然, 眼淚也出來了。

    太子一抹眼淚，一轉頭，一眼看到?？档艿苌砩系K事礙眼的三個弟弟，三個煩人的哭包——太子也不知道哪里來的火氣，一把掀翻他們，護住保康弟弟大吼一聲：“?？凳枪碌牡艿?。”

    ?？担骸啊?/br>
    胤祉、胤禛、胤祺：“……”

    如果是平時，三個孩子可能真不敢去反抗太子殿下，可是此時此刻不同啊，當然，平時太子也不會有這般舉動。反正三個哇哇大哭的孩子不哭了。

    “我們的?？档艿堋！?/br>
    “我們的保康哥哥?！?/br>
    不光對吼，還嗷嗷叫著一起上去和太子打了起來。

    兄弟四個翻滾在一起，揮拳踢腿，臉上帶著一種天真的“憤怒”，說著狠話。

    “保康哥哥是我們的，壞人。”

    “?？档艿苁俏覀兊?，你是太子?！?/br>
    “?？凳枪碌摹：湍銈儫o關！”

    ?？嫡０脱劬?，看向大哥。

    大阿哥蠢蠢欲動，正要上去幫助那“三打一”也打不贏的笨蛋，收到?？档艿艿难凵駜翰恢趺吹哪奶摚蠛鹨宦暎骸拔覀兪切值?，?？凳俏覀兊男值??！?/br>
    說著話，大阿哥就上去“參戰(zhàn)”，好歹地沒有明晃晃地幫住胤祉小哥仨打太子一個。

    ?？担骸啊?/br>
    知道哥哥弟弟們只是借此發(fā)泄一些心理的恐懼，想家的心情，自己躺好，自己給自己蓋好被子，心里默念“額涅晚安”，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

    他睡得香甜，那邊兄弟五個翻滾成一團，猶自打得興起。

    臉上的蒼白沒了，一個個憋得臉通紅，眼睛發(fā)亮。

    這個一拳打出說：“就不喜歡你?！?/br>
    那個對著不知道誰的腿踹一腳說：“就不喜歡你?！?/br>
    師祖和裕親王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放下心來，也回去休息。

    孩子們天天一塊處著，哪能沒有矛盾？更何況皇上還給他們劃分了明確的“階級區(qū)別”，太子是君，你們是臣。

    他們也是愛新覺羅家的血性兒郎，除了沒有那個“嫡”字，哪里比太子差？偏偏太子還天天端著太子的范兒一副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平日里沒擦覺，其實潛意識里根本不樂意。

    打吧，打吧，不滿打出來才好。師祖和裕親王都覺得，小孩子哭鬧打架，大人不用出面，沒看?？底约憾妓孟闾穑?/br>
    反正有?？翟?，他們也放心得很。

    ?？担骸啊?/br>
    保康是真的睡熟了。

    他相信大哥和太子哥哥肯定有分寸，胤祉、胤禛、胤祺還小，也就胡鬧一通而已。

    阿彌陀佛。保康一夜好眠。

    第二天天色大亮，?？得悦缘傻尚褋恚l(fā)現(xiàn)哥哥弟弟們都還在睡，身上被子也都蓋得好好的，他翻個身微微清醒。

    揉揉眼睛起來，洗漱穿衣讀書去看看陳近南。

    陳近南還是那般平躺著，面色安詳平靜好似睡著一般，眉眼間的疲憊之色，風霜之色也好似少了很多。

    保康的心突突跳。

    話好似不由己地脫口而出：“陳英雄，?？狄ゴ蛐×鹎?，要把欺負你的人都扔到海里喂大魚，要把鄭家人都趕去做苦役，就和那官府宣判的海盜一般?！?/br>
    發(fā)現(xiàn)陳近南的眉眼間好似起來褶子，是要皺眉的意思？?？敌睦锏幕饸飧?，眉眼一挑，還專門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特響亮的冷哼。

    “哼！”

    瀟灑的轉身，紅色的小袈裟尾端在腳上劃出一道流星般的弧線。

    黎堂主眼見這一幕，又哭有笑，卻也沒勸住。

    他們都以為這是?？敌『⒆拥臍庠挾?，哪知道?？嫡f到做到。

    ?？涤猛暝缟?，得知鄭經(jīng)因為澎湖失守氣得吐血，命不久矣他也不解氣，得知鄭經(jīng)送來請和信，聲稱“愿意加入清朝的朝貢體系，如同朝鮮……”直接回絕。

    “小琉球是華夏政權領土的一部分，不論誰做天下，這一點，無從更改！”

    ?？蹬帜槨皣烂C”。五位皇子收拾好自己過來用膳，恰好聽到，太子也說：“汗阿瑪說過：朝鮮系從來所有之外國，鄭經(jīng)乃中國之人。豈可類比？”

    姚啟圣嘆氣：“鄭經(jīng)……”

    示意太子和快樂大師看信的下文。

    太子一看，生氣：“既為大清人，豈有不剃發(fā)之請求？賊心不死?！?/br>
    ?？狄豢?，“……如果清廷仍讓我削發(fā)、登岸，我將雖死不允?！便裸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