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就免了?！崩蠘屚醯?，“你千里迢迢差點搭上性命，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他問。

    “顧情身中劇毒，傷口潰爛，全身無力，月渚的太醫(yī)全都束手無策，他讓我來找您?！闭残侨舻?，喬三娘微微直起腰，黑色斗篷下的眉毛皺在了一起。

    “我又不會看病，是我那徒弟的本事，你問他便是了。他去就去，不去就不去，老夫不管。你千里而來，若要是只為這事，便可盡早回去了。”

    “還有一事！”詹星若道。

    “老將軍隱居多年，可還愿聽晚輩把廟堂之事說與一二？”

    槍王抬眼看了看喬三娘，望她似乎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如今亂臣當?shù)溃瑑?nèi)亂不休，外戰(zhàn)不止。重稅重窯，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我月渚已哀鴻遍野，亡國不過江山易主，在這樣下去，我們怕是要亡天下啊?！闭残侨舻拖骂^，額頭捧在地板上。

    “如今jian臣掌權(quán)，皇帝不理朝政，唯有太子一心想還天下昌明?？晌ㄒ坏能婈牐椭挥写笪鞅币恢?，皇上不與太子虎符，蠻夷大軍壓境，月渚已危如累卵?！?/br>
    老槍王打斷他，笑了一笑。

    詹星若不明就里，抬起頭，皺著眉。

    “這是給我派了個馮唐過來？廉頗老了，吃不下了。”老槍王擺擺手，又道，“還有，你要明白，不是朝廷不用老夫，是老夫自己決定要走的。你千里而來，我剛才說過了，飄搖你可以帶走，早些回去吧?！?/br>
    喬三娘撇了老槍王一眼，覺得無趣，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第78章 冤冤相報，何時可了

    老槍王揮了揮手，“你也走吧。”他對詹星若道。

    詹星若當然不舍離開，總想再向他爭取一下，“你那朋友不著急救命嗎？”老槍王問，詹星若想到顧情蒼白的嘴唇，才又向老槍王鞠了一躬。

    “那晚輩改日再來?！闭残侨舻?，音落便退出了槍王的房間。

    剛剛下過雨，房檐上的雨順著竹筒落下來，滴答滴答敲在墻根的石頭上，老槍王想要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腳已經(jīng)麻了，心中的熱血瞬間冷卻，他這才晃過神，明白自己已經(jīng)不再年輕了，他望詹星若和陸忘遙解釋的臉，望著一言不發(fā)準備藥材的飄搖，望著喬三娘背影消失的那一處綠蔭，輕輕的嘆了口氣。

    他已經(jīng)老了，已經(jīng)沒有后悔的時間和挽回的能力了。

    如果時間能給予他一次恩典，讓一切回到最初的時候，他一定不會選擇踏上戰(zhàn)爭的路。

    老槍王透過門簾，仔細的看著詹星若，他不知道詹星若是怎么猜出自己身份的，敢這么篤定的前來求他。他幾經(jīng)猶豫還是覺得，既然詹星若猜得出來，那也沒必要狡辯隱瞞了，人總要有一個直面錯誤的機會。

    如果現(xiàn)在的山河真如詹星若所講，已經(jīng)如此殘敗不堪，老槍王瞇起眼睛，“你們這些少年人又要做什么呢……”他輕聲自語道，看著詹星若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一心平定蠻夷，替皇帝安邦定國，卻不知道錯在哪一步，一步錯步步錯。

    他依舊只能嘆氣，飄搖撩開簾子，跟他告別，老槍王只揮了揮手，讓他去罷。剛剛還吵鬧無比的老房子忽然靜了下來。

    老槍王把腳抽出來，自己笑自己。

    往事?lián)涿娑鴣?，他眨了眨眼睛，差點招架不住。

    那已經(jīng)是幾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塞北的大雪胡亂的吹著，他已經(jīng)吃慣了塞北的風(fēng)，但是依舊覺得張不開眼睛，他不時的回頭望望后面牢車里瑟瑟發(fā)抖的少女。

    “馬上就回去了，別凍死了?！彼D(zhuǎn)過身道。

    那少女清亮的一笑，“只有你們這些漢人才無福接受山神的恩賜?！?/br>
    槍王轉(zhuǎn)身看了看她，明明已經(jīng)凍的雙唇發(fā)紫，卻執(zhí)意不穿槍王丟給他的衣服。

    “既然你這么說，”槍王道，“在你們胡人眼里，是不是什么都可以有神仙？山神河神風(fēng)神？”

    “褻瀆神明的人，愚蠢?！鄙倥穆曇粑⑽㈩澏?，厲聲道，濃重的胡人口音回蕩在槍王耳邊。

    “你們被這么多神明保佑著，活的不幸福嗎？為什么還要攻打別人的國家，擾的別人無法安生？不怕神仙降罪嗎？”槍王問，聲音被風(fēng)重重吹散。

    少女冷笑一聲，“你連為什么打仗都不知道，有什么資格說我們？”

    槍王搖搖頭，“我當然知道為什么而戰(zhàn)，我要保家衛(wèi)國，我是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大西北荒涼一片，孤沙遍地，你們要來何用？”他問完心中沉積已久的疑問，忽然又覺得可笑，這些問題怎么能問一個小女孩呢。

    “這片土地本來就是我們的?！鄙倥?。

    “我可沒聽說?！睒屚醴瘩g，“我生下來這四十多年，可沒聽說這土地什么時候劃給過你們。”

    女孩雙手握住牢車的欄桿，怒目道，“是你們趕殺我們的先祖，強占我們的家園，我們想要奪回來有什么錯誤？”她問，說先祖的時候不小心說出了胡人的土話，可能未曾用漢化說過這兩個字，少女并不知道“先祖”的漢話怎么講。

    槍王一頓，“不能只憑你這樣說我就相信你。而且就算事實如此，現(xiàn)在月渚正是繁盛，百姓安居樂業(yè)，你們也有神仙賜福守著，何苦再發(fā)動戰(zhàn)爭，不過生靈涂炭?！?/br>
    “我們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神靈賜予我族的至寶，你們漢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文明，不也是強占別人的東西?！鄙倥?，“還妄自以為占去的時間長了就是自己的了?！彼f罷，啐了槍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