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當日大火燒了顧府,自己是叛將的兒子,乘風侯曾經告訴他,“鐵骨錚錚,當為國為民。”可是他自己卻在邊塞舉旗謀反,那好像一根刺扎在了小顧情的心里,被背叛的不只是國家,更是他最原始的信仰。 乘風侯是當年出了名的美男子,作戰(zhàn)時也是著名的一身銀甲,長發(fā)高高束起,生來就是一副紈绔子弟的面容,那臉龐與當今的顧情別無兩樣,如果顧情的娘在這里,一定會想起乘風侯當年的樣子,唯一不同的是,乘風侯臉上的桀驁不馴在顧情的臉上消失的一干二凈,偌大的商界,但凡與顧情有過交道的,都贊他是位禮數周到,溫潤如玉的貴公子。 乘風侯喜歡仰著頭,放聲的笑。 顧情卻時常低著頭,謙卑而收斂。 外人的目光不具備多么強勁的穿透力,眾人所見的乘風侯和顧情,是完全兩樣的人。 尚未見過世界全貌的顧情,乘風侯是他與大千世界唯一的橋梁,乘風侯四處征戰(zhàn),鐵騎當歌,走過漫天飛雪也走過煙花柳綠,給當時身在月渚侯府的小顧情,講盡天下。 更遠之前,小顧情問乘風侯“打仗與我和娘,你選一個?!?/br> 乘風侯摸摸他的腦袋,笑道“別跟個小姑娘一樣,選什么選?!闭f著便穿戴好銀甲,離開顧府,小顧情站在顧府的大門前,生氣的朝他喊“你根本就不負責任!” 乘風侯聽聞停下腳步,下馬來,蹲在顧情面前,顧情看著他,氣的眼淚打眼圈,這種回家住不上兩天,甚至飯都沒吃上,轉頭就去打仗的事數不勝數。 “小子,大丈夫頂天立地,我的責任,第一不負國家,第二不負你娘。我得讓天下太平,才能保證你娘有銀子花,有安穩(wěn)日子過,懂不懂?”乘風侯背對著太陽,日光在他身上打出一圈耀眼的光,銀甲耀眼,小顧情瞇起了眼睛。 “至于你,你也是男人,誰對你負責?。 背孙L侯說完站起來哈哈大笑,好像嘲弄了小顧情一番很有成就感。 然后把又低下頭問顧情,“十歲了吧?!?/br> 小顧情點點頭。 乘風侯略帶神秘的問他“怎么樣,想不想跟爹上戰(zhàn)場玩兒玩兒?!?/br> “娘說戰(zhàn)場上都是血和死人,我不去?!鳖櫱橄蚝笸恕?/br> “廢物,瀟瀟英雄血,有何所畏?”乘風侯道“要么跟我走,爹帶你去保家衛(wèi)國,要么就跟你娘在家吃奶!” “誰吃奶!”小顧情被說的耳根子一紅,跟著乘風侯,氣沖沖的上了路。那是他第一次上戰(zhàn)場,雖然一直遠遠的在軍營里躲著,但是看見卻胳膊斷腿的殘疾傷員回來的時候,還是受了平生最大的震撼,心里一直想著乘風侯對他說的“瀟瀟英雄血,有何所畏?”才強忍住胃里的不適。 顧情原以為乘風侯貪戀戰(zhàn)場,直到那時他才發(fā)現,戰(zhàn)場殘酷,花前月下易,保家衛(wèi)國難,而乘風侯的選擇是第一不負國,第二不忘卿。 一戰(zhàn)將息,夜晚,乘風侯隨便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對沒緩過勁的小顧情笑道“你怕不怕?” “不怕。”小顧情說。 “撒謊?!背孙L侯在他后腦勺拍了一下,“跟你爹還嘴硬,戰(zhàn)場弱rou強食,弱者就該怕。” 小顧情低下了頭,良久,乘風侯又問他“想不想爹教你兩招?” 往后幾年的歲月里,乘風侯的銀甲,一直都是小顧情注目的方向,直到他謀反被殺,自己的母親也在那一次大火中與自己徹底失去了聯系,顧情被詹星若救出來時,已經是截然一身了,曾經視為信仰的那副銀甲,也隨著乘風侯灰飛煙滅再沒見過。 顧情恨,恨乘風侯騙他。 所以他不想流露出任何一絲與乘風侯相似的地方,但乘風侯曾交給他的東西,早就化成了他的骨頭和rou,他不知道乘風侯哪一句是對的,那一句是錯的,乘風侯把一切都辜負了,他什么都沒做到。 那日顧情的玉佩被詹星若拿走,一個人迷茫的跑了出去。顧情十二歲生日的當天,正和乘風侯一起在戰(zhàn)場上,晚上乘風侯回來,才想起來好像是小顧情的生日,沒什么好送的,就把玉佩掰了兩半,分給顧情,還找活著的兄弟過來,一起給顧情小小慶祝了一下。 “別嫌棄啊,我告訴你,這是當年皇上賜給我的,就你這慫樣一輩子都拿不著?!背孙L侯笑著,端起了酒。 而顧情也從沒意識到,在眾多同齡孩子中想找到他,玉佩就是最關鍵的點,詹星若把它拿走的那一刻,顧情好像和乘風侯徹底斷了聯系。 俗話說,哀大莫過于心死,顧情當時就是那個感覺。 顧情跑出去之后,遇見了當時恰好沒在家的小仆人,小仆人甚至沒有名字,因為在他們一家中排行老三,乘風侯就順口叫他“三兒”,三兒的個頭跟顧情差不多,歲數比顧情大一點,可能是因為營養(yǎng)跟不上,發(fā)育的不像他本來的年齡。 三兒出去買菜,一回來的時候顧府已經在一片大火里了,他跟著官兵的腳步找到了顧情被關著的地方,正苦于沒有辦法,就見到一臉驚恐的顧情被踢了出來,于是他就拽著顧情,順著自己常抓野兔子的樹林瘋狂的逃跑。 當時已經入了夜色,身后的腳步聲卻越來越清晰,顧情知道,這些人一定還不想放過他,三兒也漸漸明白了,因為顧情的手越來越重。 “少爺,衣服給我!”三兒停下來,“我替您引開他們,你躲起來,等人走遠了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