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想到剛出了房門，卻見母親不知何時過來了，面無人色地站在外頭。

    “母親？”晨起露重，荀禮趕緊將她扶進屋中。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幾天總覺得母親神色憔悴，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你昨晚去了哪里？”荀母用力抓著他的手，急切地問道。

    荀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奇怪道：“昨夜與懷瑾一起吃飯，父親沒同您說么？”

    “懷瑾？是謝珩么？”荀母聲音干澀，“用過飯為何不回家？”

    荀禮面上微赧，道：“讓母親擔(dān)心了，昨夜我同懷瑾都喝了酒，天色已晚，便在他家中睡下了?！?/br>
    荀母瞬間如遭重擊，眼睛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臉龐向下，忽然發(fā)現(xiàn)荀禮脖頸上有一點紅痕，她驟然睜圓了眼，不敢去細想那到底是什么。

    荀禮見她神色有異，心中擔(dān)憂更甚：“母親，母親您怎么了？”

    荀母好似丟了魂兒一樣，握著荀禮的雙手，顫抖道：“禮兒，要不咱們辭官吧，母親明日便帶你離開……”

    不知母親為何突然這樣說，荀禮頓時無言。正好這時青山過來催道：“大人，時候不早了，謝大人還在外面等著。”

    他還沒說話，一旁的荀母就像是聽見了什么修羅惡鬼的名字一樣，激動地站起身大喊道：“”讓他走！讓他走！”接著又哀哀戚戚扯著荀禮的袖子道，“禮兒，你今日便去辭官……”

    荀禮見母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時間也沒什么辦法，只好順著她的意思安慰了幾句，等她平靜下來，才尋了空出去。

    “青山，待會兒你去濟世堂請郎中來瞧瞧母親，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青山應(yīng)道：“是，小的一會兒就去。”

    原本整理好的衣衫已經(jīng)被荀母扯得有些皺巴巴的，對等待多時的謝珩抱歉道：“懷瑾，對不住，讓你等久了?！?/br>
    “無妨。”謝珩伸手將他翻起的袖子放下，才問道，“家中出了何事？”

    “母親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這兩日精神總不大好?！毕氲竭@里，荀禮捏了捏眉心，“明日我去告假，多陪母親兩天?！?/br>
    “嗯。”謝珩點頭，“我叫元祁去濟世堂開幾副安神的方子送過去?！?/br>
    “我已經(jīng)叫青山去了?！蹦赣H突然提出讓他辭官，一聽到謝珩的名字反應(yīng)更為激烈，他心里總覺的有異，卻又像水中撈月，抓不到什么重點。

    “……江安府道天氣有異，連日暴雨。則謝珩兼行，荀禮擢任水司郎中同進，巡查江安水利，防治洪災(zāi)……”

    此話一出，不僅是荀禮有些站不穩(wěn)，整個朝堂都一片嘩然。

    短短數(shù)月連續(xù)晉升兩個商賈出身的朝官，不僅是升，還是高升，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先前一個溫熠景，不過是一個閑散官職便已經(jīng)讓諸位相公學(xué)士吵翻了天；如今又來了一個荀禮，這次更是破格，水司郎中，巡查水利，防治洪災(zāi)，這可是要實打?qū)嵰稣兊?，日后怕是還有的升。

    又說荀禮，早已有人對他攀附謝珩心生不滿，昨日聽聞他被今上叫去，都以為必定要受斥，誰知今日竟來了個驚天反轉(zhuǎn)。

    身后大臣吵成一團，荀禮跪在前面聽著，無措又茫然，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在前列的謝珩。

    謝珩本就一直注視著他，見他看過來，微微頷首，荀禮心中便莫名安定了下來。

    “圣上英明，現(xiàn)已是雨季，本就該早做準備。只是臣以為，荀禮尚且年輕，毫無經(jīng)驗，若要派人巡查水利，荀禮并非最合適的人選?！?/br>
    “況且荀禮在工部只做些文書工作，恐怕對于水利一是并不精通，若真要巡查水利，臣想還是應(yīng)該另尋人選。”

    “朝官三年一考核，荀禮自科考入仕，如今已在朝七年，考功簿上無功無過，恐怕難當此任……”

    他們赤口毒舌，幾乎要把荀禮說成了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廢物。溫熠景按捺不住，差點沖出來想要爭論，被眼疾手快的同僚一把拉住。

    荀禮心中嘆氣，怕是當日溫熠景升遷，也是聽著這些戳心的話語，獨自忍下。

    但在那之中還是有一個人為他據(jù)理力爭，舌戰(zhàn)百官。

    明明是文官，此刻卻像浴血奮戰(zhàn)的武將，廝殺拼搏，為他擋盡刀槍。

    荀禮光是聽著他的聲音，便覺得一股力量穩(wěn)穩(wěn)地支撐著自己，不至于在這殺人惡語中脆弱倒下。

    “林學(xué)士，任何經(jīng)驗都是積累而來，若不培養(yǎng)新人，致使朝中官員青黃不接，圣上最后無人可用又該如何是好？”

    “李相公，聽聞荀禮在工部將建朝以來那些冗雜繁瑣的文書全部整理翻新，一一記錄，恐怕對于水利之事，他要比你我都懂。”

    今上看著他們爭辯不休，一言不發(fā)。等他們告一段落，朝堂靜了下來，今上才點了工部尚書的名字，道：“卿覺得荀禮如何。”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轉(zhuǎn)到工部尚書身上。

    工部尚書清了清嗓子，躬身道：“前些時候，永壽宮的偏殿不知為何坍塌了一角，事關(guān)太后安危，臣便趕緊叫人去翻閱案卷，查一查永壽宮上次翻修是在何時，所用材料是否合規(guī)。臣本以為就算加急，查明此事也要兩三天之后，可沒想到，不過一上午，便找到了永壽宮偏殿坍塌的原因。”

    “張尚書，太后安危固然重要，但我們現(xiàn)在討論的可不是修建宮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