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丫鬟支支吾吾什么都說不出來的樣子，聲音也像是蚊子音似的，聽的人不清不楚的，讓人火大。

    張嬤嬤厲聲罵道：“說什么了，不是啞巴就敞亮大聲地說，再吞吞吐吐什么都說不出來就立馬割了你的舌頭。”

    聽到張嬤嬤的話，那丫鬟渾身一抖，剛才沒敢說出口的話一下子就大聲禿嚕出來了，“太醫(yī)說，太孫殿下左右不過一兩日的時光了?！?/br>
    第121章 傷心欲絕

    太子妃臉色一下就變得異常蒼白，她掐著自己的掌心，疼痛讓她恍惚的心緒一下子落到了實處，她繼續(xù)問道：“太孫現(xiàn)在起不了床，你把信從窗前遞進(jìn)去，他是怎么拿到的？”

    太子妃心中有所察覺，但還是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有了剛才的恐嚇，那丫鬟不敢有一絲猶豫，當(dāng)即就道：“太孫讓人再窗前搬了一張小床，太孫就睡在窗前?！?/br>
    “你們不進(jìn)去伺候太孫？”

    “回娘娘話，太孫不讓我們進(jìn)去伺候，只有太醫(yī)和殿下身邊帶來的兩個親近的侍衛(wèi)能進(jìn)屋里面?！?/br>
    “放肆?！碧渝鷮咨系牟璞瓛呗湓诘兀吧頌榕?，玩忽職守，你該當(dāng)何罪？”

    太子妃幾乎要壓不住心中的恨意，她兒子過得什么樣的日子，委屈地睡在窗前的小榻上，身邊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而這些丫鬟，這些狗奴才，將她兒子視如蛇蝎般躲避，身為下人竟不去主子跟前伺候著，把主子當(dāng)豬狗一樣關(guān)在一間逼仄的小屋子里面，他們是怎么敢的？

    太子妃看著腳下瑟瑟發(fā)抖跪著的丫鬟，如同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螞蟻一樣，她淡淡吩咐道：“拖下去，亂棍打死?！?/br>
    那丫鬟呼吸一滯，求饒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外面進(jìn)來的侍衛(wèi)捂著嘴拖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就有人前來稟報，說太孫殿下想要和太子妃娘娘說說話。

    太子妃趕緊邁著急急的步伐朝著周宏房間的方向走去。

    “宏兒。”太子妃站在窗前輕輕喚道。

    “娘您來了。張嬤嬤給我娘搬一張椅子過來讓她坐下吧。”

    聽著太孫比剛才還要虛弱三分的語氣，張嬤嬤眼眶一酸，她擦了擦眼睛，忙應(yīng)道：“哎，奴婢這就去。”

    很快，太子妃就在窗前坐下。

    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下來了。

    娘倆兒隔著一扇窗戶說話，主要是周宏說，太子妃大多數(shù)是聽周宏說什么，偶爾會說些什么。

    “娘您以后要多注意身體，您夜里睡不安穩(wěn)，睡得時候讓下人給您點(diǎn)些安神的香，能睡得好一些。還有，您要好好吃飯，天冷要多添衣服，不要冷著熱著累著了。

    您對黃豆有輕微的過敏，一吃含黃豆的食物您身上就起紅疹子，可您還是愛吃豆腐，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吃幾口，如今您的年紀(jì)也不小了，以后您要少吃?！?/br>
    周宏此時意識已經(jīng)有些不清楚了，說話已經(jīng)沒有條理性，往往是想到什么就說些什么了，有些絮絮叨叨的。

    太子妃心中已經(jīng)有預(yù)感，她此刻泣不成聲。

    聽到周宏的安頓，她點(diǎn)點(diǎn)頭，忽然想到周宏看不到，她哽咽著說道：“好，娘都記著了?！?/br>
    “還有啊，娘，若是我不在了之后，李氏想要再嫁，您不用攔著，她還年輕，一輩子守活寡太苦了。不過您可不能讓她把孩子帶走啊，那可是兒子唯一的骨血了?！?/br>
    “好，娘知道?！?/br>
    不管周宏說什么，太子妃此刻都一口應(yīng)下。

    “還有啊，娘，您幫兒子好好照顧承哥兒和綰姐兒，您把綰姐兒接到您身邊照顧吧?！毕肓讼?，周宏道：“對了，還有妍姐兒，總歸也是我的女兒，您也順帶著照看一下吧?！?/br>
    周宏不擔(dān)心在他走后他娘會對幾個孩子漠不關(guān)心，他知道他娘會好好待他那兩個孩子的，可他還是著重重復(fù)了一次，為的就是想讓他娘覺得那是他的囑托，他放心不下孩子。那樣的話，他娘因著他也會對幾個孩子更加照顧，這樣他娘也沒那么多時間傷心。把綰姐兒接到身邊教養(yǎng)，身邊也能多些歡聲笑語，讓她沒有那么孤獨(dú)。

    “好，你放心，娘會好好照顧他們幾個的?！?/br>
    “那兒子就放心了。娘，兒子不孝，以后不能侍奉您左右了……”

    周宏虛弱的聲音越來越輕，恍若一陣風(fēng)似的，很快就消失聽不到。

    “宏兒，宏兒？”

    太子妃像是唯恐驚擾了周宏似的，聲音像是天邊的云一樣輕柔。

    久久得不到回應(yīng)。

    于此同時，遠(yuǎn)在京城的太子府內(nèi)，潤澤園。

    正在虔誠念佛的李氏手中的佛珠突然斷裂了，圓潤的珠子散落在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李氏似有所感地睜開雙眼，看著滿地亂蹦的佛珠，一行清淚劃過臉龐。

    在周宏窗前坐著的太子妃猛然站起身來，跌跌撞撞朝著門口跑去。

    “太子妃，您不能進(jìn)去啊。”

    侍衛(wèi)趕緊攔住太子妃往屋內(nèi)沖的動作，但因著身份的懸殊，他們連太子妃衣衫的一角都不敢碰到，只能圍在周圍虛虛地攔著。

    太子妃一甩袖子，狠厲道：“滾開。”

    一旁的張嬤嬤聲音哽咽道：“別攔了，讓娘娘進(jìn)去吧?！?/br>
    張嬤嬤知道太子妃無論如何也是要去看殿下最后一眼的，從她毅然決定來徽州時，她就不顧自己的生命了。剛剛不進(jìn)去是因為太子妃知道殿下會不高興的?？涩F(xiàn)在，殿下已經(jīng)沒了，誰又能攔得住太子妃呢？

    況且，哪個做母親的不想見自己兒子的最后一面呢。

    很快，太子妃就順利推開屋門進(jìn)去了。

    進(jìn)了屋里之后，她忽然有些害怕，腳步也慢了下來?？煞块g總共就那么大，太子妃還是很快就看到了窗前榻上的周宏。

    周宏半坐在榻上，雙眼緊閉，蒼白的面容帶著一絲安詳，白色的褻衣在他身上顯得過于肥大了，越發(fā)顯得他瘦骨嶙峋的，一只垂落在空中的胳膊上連骨頭都看得清清楚楚。

    太子妃呆呆地看著不遠(yuǎn)處的周宏，只覺得她的心在這一刻徹底空了，無盡的冷風(fēng)從四面八方齊齊涌進(jìn)，讓她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宏兒。”

    半晌后，太子妃朝著周宏撲過去，她緊緊抱住周宏，感受到懷里的身體已經(jīng)有些涼意，她終于嚎啕大哭起來，哭得肝腸寸斷，悲傷絕望之氣異常濃厚，仿佛這世上再沒能讓她開心的事了。

    此刻的她全然沒有了一個太子妃該有的雍容高貴，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因為失去了兒子而失聲痛哭的母親。

    門外站著好些人，有張嬤嬤，賀章，張大人，廣武將軍，還有好幾位太醫(yī)。

    看著太子妃傷心欲絕的模樣，門口候著的眾人也不自覺有些傷感。

    第122章 鳴鐘聲

    很快，周宏去世的消息遞進(jìn)了京城。

    紫宸殿內(nèi)。

    皇帝顫抖著手將信件反扣在桌面上，一把將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咣當(dāng)”

    落了地的茶杯瞬間炸裂開來，成了好幾瓣碎片，guntang的茶水、舒展的葉片一下子迸濺出來，灑的哪哪都是，氤氳出一小片霧氣。

    殿內(nèi)候著的宮女和太監(jiān)趕緊齊齊跪在地上。

    高福祿看著皇帝暴怒的神色，心里一個咯噔。那封信還是他親自呈給陛下的，是徽州傳來的信，能讓陛下龍顏大怒的事情也只有遠(yuǎn)在徽州染疫的太孫殿下了。

    陛下這樣，只怕太孫殿下如今真是兇多吉少了。

    想到此處，就連高福祿也有些惋惜和哀痛。太孫殿下那是頂好的人啊，上恭下友，就算是面對他們這些閹人也從不用高高在上的鄙視姿態(tài)。

    皇帝心中已然氣急，同時又伴隨著心疼。

    那是他最喜歡，最得意的大孫子，還不到三十歲，那么愛笑愛鬧的一個小年輕，一個嫩芽兒，竟就那么去了。

    皇帝都有些不敢相信。

    半晌后，皇帝長長嘆了一口氣，聲音哀痛道：“去把消息告訴太子吧?！?/br>
    高福祿躬身應(yīng)下，“是，奴才這就去?！?/br>
    太子府。

    自太孫染疫的消息傳進(jìn)府中，府里的氣壓就很低，伺候的下人更是繃緊了皮子，更加小心了。

    連剛進(jìn)太子府的高福祿也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接到消息的太子心下一陣不好的預(yù)感，看到進(jìn)屋里來的高福祿的臉上慣常的笑意都不見，反而是一絲凝重，太子心中的感覺更加強(qiáng)烈。

    “奴才給太子殿下請安。”

    “公公請起。”太子抬了抬手，緊緊盯著高福祿，他問道：“公公來是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高福祿突然跪下，他的聲音之中帶著一股悲愴，“太孫殿下，去了……”

    沉默，死一樣的寂靜。

    太子坐著，高福祿跪著，兩人都維持著這姿勢，誰都不曾動彈一下。

    一陣幽遠(yuǎn)哀凄的鳴鐘聲響起，一聲，一聲，又是一聲，總共響了三聲。

    這鳴鐘聲是自皇宮里傳出來的。

    按安朝律法規(guī)定，皇帝，太上皇駕崩鳴鐘四十五聲，寓意著九五至尊，太后崩鳴鐘二十七聲，皇后和太子薨逝鳴鐘六聲，太孫則是三聲，其余人不用鳴鐘。

    三聲鐘聲一下一下重重敲打在太子的心頭，太子才像是陡然驚醒了一般。

    太子扶著桌子想要站起來，腳下卻是一軟，他又重新跌回了椅子上。一次沒站起來，太子又一次扶著桌子要站起來，他扶著桌子的那只手像是用盡了力氣一樣，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這一次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前面跪著的高福祿看得膽戰(zhàn)心驚，他趕緊站起身來上前扶住太子，太孫已經(jīng)出事了，太子可不能再出事了啊。

    太子擺了擺手，淡淡道：“有勞高公公了，我讓人帶公公下去喝杯茶。”

    高福祿感激婉拒道：“奴才多謝殿下體恤，只是奴才實在是不放心那些手腳笨重的小崽子在陛下跟前伺候，奴才這就先回去了。”

    高福祿知道自己消息送到就該功成身退了，太子讓他下去喝茶也不過客氣一下，他若是當(dāng)了真那才是傻了。

    果然，太子并未阻攔高福祿，“那公公慢走?！?/br>
    潤澤園里。

    鳴鐘聲傳來的時候，李氏正陪著孩子看他們兩個昨天做的功課。

    聽到三聲鳴鐘，李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那三聲鳴鐘聲像是錘子一樣，一下比一下重得砸在她的心頭。

    李氏只覺得此刻心痛難忍，她手上不自覺用力，把拿在手里的綰姐兒寫的大字團(tuán)的皺皺巴巴。

    綰姐兒看到了，她臉上帶了著急，正要讓李氏把她寫的大字放開，抬頭就看到了李氏眼中豆大的淚珠一滴滴不斷滑落，整張臉頰很快就濕了。

    綰姐兒呆了一下，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娘哭得這么傷心。綰姐兒趕緊滑下椅子，跑到李氏身旁，“娘，您怎么哭了啊？不哭不哭，我給娘吹吹?！?/br>
    李氏睜著淚眼朦朧的雙眼看向面前乖巧的女兒，心中的悲傷更加忍不住了，她一把把綰姐兒緊緊摟在懷里，低聲抽泣著。